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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春宮》第六十二章 微臣替您殺了她
此言一出,不僅是胡懷瀠,連魏璿都不由得暗暗吃驚。

周旖錦是聰明人,斷然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尋此葯耗費之多,便是她這樣家財萬貫也要破財一筆,可她卻全無猶豫之色,當即答應了給胡懷瀠尋葯。

「微臣定不負娘娘所託,治好胡美人的病症。」魏璿從方才的咂舌中緩過神來,心底如一條暖流湧過。

他果然沒看錯人,哪怕滿宮都流傳著周旖錦的惡名,他也清楚,她那獨一份的善良與明亮,如同暗夜將盡,明晃晃的白晝。

而這份難得的光亮,需要他永遠守護。

魏璿仰起頭,暗自下定決心。

「質子殿下,本宮看書裡說,這兩種藥性並不相容,為何寫在一個方子裏?」周旖錦看無意中看見魏璿寫下的藥方,疑惑問道。

魏璿愣了一下,解釋道:「胡美人小產後失於調養,心肝血虛,暴崩下血,氣隨血耗,沖任損傷,這兩種葯相調和,可以增補氣血,並無大礙。」

「原是如此。」周旖錦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沒注意到身邊魏璿目光閃爍。

魏璿記憶中,這兩種藥材都不是常用,從前周旖錦說要他推薦幾本醫書,本以為她是一時起意,過兩日便失了興趣,卻沒想到她竟連這書中邊角的知識都記在心裏,不禁令他心生欽佩。

他輕笑起來,窗外日光燦爛。

「滾出去!」

白若煙被抓著手,丟出浣衣局。

她一腳踩到肥皂水,「撲通」一聲便滑倒在地上,膝蓋磕出一大塊淤青,卻沒一人上去扶她。

「你們就在這兒洗吧!」掌事姑姑毫不留情,將洗衣板子等物一併扔出來。

今日是慣例內務府來監察的日子,為了不顯得太擁擠,掌事姑姑便將她們這些被罰來的下等奴僕趕到浣衣局外的宮道上。

人雖趕了,但活是一點不能少做的,三大桶又臟又臭的衣服擺在白若煙面前。

一個扎著丸子頭的小宮女見白若煙摔倒,正想扶她起來,卻被身旁一個稍大的宮女攔住:「快回來!」

小宮女不解:「怎麼了?」

「你剛到這不知道,」那大宮女臉上浮現鄙夷的神色:「她就是白若煙。」

聽到這個名字,小宮女彷彿被燙了一下似的,閉上嘴不敢說話,剛邁出的步子也收了回來。

話題繞到白若煙身上,周圍幾個洗衣服的宮女不禁也議論紛紛。她們工作繁重,最愛八卦這些事消遣。

「她剛來的時候,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還天天吆喝著要見皇上,幻想成為妃子呢。」

「可不是,聽說她從前與鳳棲宮的掌事宮女十分交好,人家三番四次要來幫她,她卻不識相,每次她倆都不歡而散。」

「真的嗎?蘇新柔姑姑怎麼會認識她這種人?」

「……」

這樣的生活,白若煙似乎已經習慣了。

她咬著牙,一聲不吭,蘸了肥皂水開始搓衣服,努力屏蔽耳旁越來越粗俗的罵聲。

日復一日的過度操勞讓她原本白皙柔嫩的手指皸裂,臉色也枯黃不堪。

聽見此處嘰嘰喳喳,一旁站著的浣衣局掌事姑姑衝過來,怒罵道:「再多嘴,每人打三十大板!」

身旁幾人終於噤聲,眼神不悅地瞪了白若煙一眼,其中一人還不解氣,一腳踢翻了她的洗衣桶。

「皇上,這地方臟,恐汙了您的眼。」純金的轎輦邊,小福子不住勸道。

皇上方才從翠微宮出來後,不知為何,心情似乎不太愉悅,聽聞今日是內務府監察的日子,便說要跟著去看看,轎子眼見著是往浣衣局走去了。

這……這浣衣局是何等下賤臟汙之地,若被皇上見到,還不得大發雷霆?但魏景執意要去,小福子也只能趁著空當,暗中通知浣衣局快些收拾。

轎子行過宮道,一個轉彎,耳邊忽然傳來踢倒洗衣桶的悶響,緊接著,轎子猛地剎住。

看見白若煙的背影,魏景渾身猛的一震,連皇帝威儀都不顧,大喊道:「快停!快停下——」

這一刻,魏景渾身彷彿有使不完的力氣,一個翻身跳下了轎輦。

他匆匆邁著大步往宮道角落跑去,地上的髒水濺濕了他一寸值千金的龍袍,他卻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唯恐這夢幻般的一幕消失不見。

白若煙彎下腰,正要把洗衣桶扶起來,忽然袖子被一陣大力扯住,耳邊是男子顫抖的聲音:「……阿月!」

一回頭,入目是那金光燦燦的龍袍。

她日思夜想希望見到的皇帝,如今正淚流滿面,獃獃地站在她面前。

「阿月,真、真的是你……」魏景激動的連話都說不清,眼神裡全是虔誠的狂熱。

想起方才太過激動扯痛了她,又看見白若煙膝蓋上的淤青,魏景二話不說,當即伸出手一把將她打橫抱起。

「皇上——啊!」白若煙也萬萬沒想到魏景這樣熱情,正滿臉吃驚,一個愣神,身體騰空,被抱上了轎輦。

回過神來,難言的喜悅從心底浮現。

她真的見到皇上了!她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白若煙險些喜極而泣。

果然,在這書裡的世界,她就是氣運之子,無論別人怎樣阻撓,她總有一日會飛黃騰達!

見到魏景的場面已經在她心中排練無數遍,白若煙下意識做出羞澀的神情,手臂輕柔地推了一下魏景,聲音嬌弱:「皇上,您幹嘛抱奴婢……」

聽到她這與沈秋月十分像的聲線,魏景愈發難耐心中的激動,手臂將她桎梏得更緊,感受著懷中人溫熱的體溫。

這是真的,他的阿月真的回來了。

阿月,以後別想走了,別想離開朕。

魏景的眼淚一滴一滴落下來,染濕了白若煙的衣襟。

隨著一聲「起駕回宮」,將所有人的思緒拉回現實。

宮道兩旁洗衣服的宮女都紛紛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跪下身向著皇上離去的方向俯拜。

那平日瘋瘋癲癲的白若煙真的見到了皇上,還被皇上寵幸了!

方才還眾說紛紜的宮女們彼此對視,都不約而同的從對方的眼神裡看出驚愕與恐懼,似乎她們的死期將至。

「此事為真?」翠微宮裏,周旖錦聽了宮女傳來的消息,驚訝的合不攏嘴。

魏景雖算不上明君,但還是極為在乎面子,今日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從浣衣局強抱了一個宮女進養心殿?

聽到「浣衣局」,周旖錦忽然想到什麼,心間彷彿墜了塊石頭,止不住的往下沉。

宮女點點頭:「是真的,如今宮裏面傳的沸沸揚揚,那宮道裡有不少人,都看見了。」

周旖錦深吸一口氣,臉上的笑意驟然消失了,懷著一絲僥倖問道:「那女子叫什麼名字?」

宮女思索了一會兒:「像是叫白什麼……噢對了,白若煙。」

最不好的猜測被證實,周旖錦心臟一陣緊縮,濃密的睫毛簌簌顫抖,指甲狠狠嵌進肉裡。

白若煙還是得寵了。

從前她百般阻撓,恐怕白若煙現在已經恨極了自己。

周圍異常安靜,心慌被無限放大。周旖錦胸口起伏,努力平復心緒。

「本宮知道了。」翠微宮裏還有不少人,周旖錦只能故作鎮定,但聲音還是有些掩飾不住的疲憊,吩咐道:「回宮。」

無論如何,一場腥風血雨即將緩緩拉開序幕,她無法違抗天命,所能做的,只是盡全力保護好自己和身邊的人。

魏璿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周旖錦踏出門的背影,忽然心中一陣不安。

外人看著或許沒什麼,但他分明察覺到了她聽到「白若煙」三個字時唇色忽然泛白,以及額頭細密的冷汗。

這樣惶恐的神色,本不應該出現在她臉上。只不過一個宮女罷了,周旖錦到底在害怕些什麼,還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魏璿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他眼光閃動了一下,對張美人說道:「兒臣忽然想起有關那藥材一事,還需稟報貴妃娘娘。」

緊接著,他頭也沒回,往外面追去。

一直走到周旖錦面前,魏璿才恍然自己要問的話有多失禮。

她心中有何不安,遭遇了什麼困難,為什麼要同他說呢?他又是何種身份,竟一時頭腦發熱,不識好歹的想要替周旖錦排憂解難。

「娘娘。」魏璿臉色泛紅,垂眸看向地面,硬著頭皮攔住周旖錦的步伐。

「質子殿下?」m.

周旖錦正恍惚著,忽然面前被男子高大的身影遮擋住。他垂著頭,神情緊張,唇瓣微動,站在原地似乎有些無措。

四周人少,魏璿眉眼低斂,臉頰忽然紅了,像是隔著帷帳的桃色珠翠在燭光搖曳下一點飄忽的紅色,他喉結滾動,低聲說道:「娘娘若是遇到什麼麻煩,盡可以交給微臣來解決。」

說到這,他盈滿柔情的眼底又忽然閃過一陣陰狠。

若是周旖錦因皇上寵幸這宮女生了氣,他直接派人殺了便是。

他在宮裏眼線眾多,又有禁軍打掩護,別說是一個剛得寵的宮女,就算是殺一個盛寵在身的妃嬪,只要用些心思,也可以偽裝的天衣無縫。

聽了魏璿的話,周旖錦唇角忽然浮現一抹笑意。他方才支支吾吾半天,只是不敢表達對她的關心嗎?

這一刻,周旖錦心裏既覺得他可愛,又覺得他可憐,甚至連白若煙得寵的陰霾都消散了不少。

她腳步慢下來,並肩走在魏璿身旁,語氣和緩:「你可還記得,本宮曾經和你說過,做過一個奇怪的夢。」

夢境與那宮女有什麼關係?魏璿微愣了一下,又忽然想起鳳棲宮後山那臉紅心跳的一夜,睫毛顫了顫,紅著臉應道:「微臣記得。」

周旖錦神情嚴肅,小聲說道:「本宮那夢裏讓皇上神魂顛倒,被封為皇后的那名女子,就叫白若煙。」

魏璿聽罷,滿臉愕然:「怎會如此……」

他也曾在醫書和民間流傳中聽說過預知一事,哪怕功力高深的得道者,也大抵是形容個未來的輪廓,可周旖錦夢境中的一切,竟連人名都一模一樣,不禁令人不寒而慄。

他其實心中對此事也有忐忑,若這本是命運的安排,根據古書中教導人的行事,即便知曉未來,刻意擾亂亦容易帶來不幸。

魏璿緩過神來,猶豫了片刻,眼底壓抑的晦暗情緒湧動,直視著周旖錦的眼睛,鄭重說道:「娘娘若是擔心,微臣替您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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