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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星》第二百三十二章 他至(1)
「醒過來了?」富榮華一愣。

「是寄魂術......」容霜臉色大變,猛地看向少陽真人,目光難掩憤怒:「竟然有人為她用了寄魂術!」

田芳芳懵然問道:「寄魂術是什麼?」

「寄魂術是修仙界的一種法術,分出自己的元魂寄於某物之上,唯有分神以上修為方可完成,可元魂珍重,修行之人罕有將元魂寄於他處。簪星師妹的這根簪子......」孟盈向來平靜的目光也忍不住流出幾分驚駭:「寄有旁人元魂,替她擋住了方才的殺招。」

如果說先前牧層霄送給簪星的那張替身符能替她抵擋一擊已是十分珍貴,那麼眼下這根簪子,除非寄於元魂之人身死,否則那最重的一擊,永遠會有人替簪星承擔。

它以自己的元魂,保護著簪子的主人。

「混帳!」靈心道人臉色鐵青,猛地扛起降魔杵:「萬殺陣殺不死她,老夫就親自動手!一介魔族妖女憑何囂張!」

話音未落,就見萬殺陣中的神火柱猛地顫抖起來,彷彿有什麼東西將要醞釀破土而出,緊接著,「轟」的一聲,最中央的神火驀然蔓延,而在夜空裡,猛地出現一道銀芒。那銀芒氣勢洶洶,以破千軍萬馬之態,衝進了神火柱中。

「什麼人!」容霜姑姑怒道。

無數銀白的雪花從陣心流散出來。

月光是冷的、雪花是涼的、那些風雪將神火柱的神火噗噗地覆滅,而銀色的破碎的月光卻溫柔地撫上了陣中人的眉眼。

萬籟俱靜。

「九道流雪?」玄凌子一怔:「七師弟?」

冰與火漸漸散去,站在陣中的少年珍珠色衣袍在夜色下熠熠生光,硃色的髮帶竟比火更灼熱。他眉眼如畫,冷凝地一一掠過眾人,最後落在了陣中人身上,倏爾溫柔。

「......顧白嬰?」蒲萄喃喃:「他不是在閉關嗎?」

旁人不知道顧白嬰靈脈一事,只知道他修鍊至了突**,正閉關修鍊,不曾想這個時候突然出現在此,還闖進了陣法中。

簪星隻覺得烈焰般的炙烤似乎停了下來,有人將自己扶了起來,一股冰涼的氣息從眼前傳了過來。像是沙漠中瀕臨死亡的旅人得到的第一滴甘霖,那些涼絲絲的雪化成春日的雨水,漫過乾枯的泥土,將枯萎的樹苗滋潤。

絕處逢生。

她微微動了動手指,眼睛模模糊糊地睜開了,耳朵似乎也能聽見一點聲音,於是她囁嚅著嘴唇,試探地喊了一聲:「師叔?」

少年垂眸看向懷中人。

她總是笑著的。

高興也笑,不高興的很快想明白,也笑一笑。就是這點從容的笑意總令她看起來生機勃勃,有別於宗門裡枯燥同門的鮮活。

在離耳國的時候,在巫凡城的時候,在藏寶地的時候,每一次看似絕境,她也很狼狽了,可那雙眼睛總是明亮的,像是漆黑夜空裡的星辰,永恆的閃爍。

而如今,她渾身都是被燒灼的痕跡,一雙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層灰霧,看不清楚其中蘊含的神情。

她的脊骨處被縛龍釘釘過留下的血洞正往外汩汩冒著血水,將他的雙手打濕。她身上還穿著生辰日那天穿的翠綠衣裙,如今已經被炙烤到破爛模樣,再不復往日光彩。

她根本變成了另一個人。

少年抱著她,低垂了眼簾,良久,開口道:「果然和我想的一樣,你這笨蛋,只會挨揍,死也不知道還手。」

「師叔?」簪星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隻覺得這個懷抱絲絲涼涼,令她這被焚燒的軀體忍不住想要靠過去。

「顧白嬰!」靈心道人終於回過神,怒道:「你想幹什麼,你是要與這魔族同流合汙嗎?」他提著降魔杵想要衝進萬殺陣,可剛一靠近,便被殺陣彈了回來。

萬道殺招還未結束,陣法並未關閉,他無法進入。

「混帳!」靈心道人怒不可遏。

富榮華沉吟一下,問:「為何靈心進不去萬殺陣,而顧白嬰卻可以進去?」

「你別忘了,他是青華的兒子,」容霜道:「當年魔王是由青華親自斬殺,心頭血也是青華親自取下,他既是青華的血脈,自該有幾分不凡本領。想來那寄魂的簪子,也是他送給這妖女的。」她上前一步,看向陣中人,目光迫人:「顧白嬰,你以寄魂術救下這魔女性命,莫非早就知道她魔族身份?」

顧白嬰冷冷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若不知道,念你年少,不知內情,便不追究你包庇魔族一罪。抹去寄魂術,等萬殺陣結束,此事就此揭過。」容霜盯著他。如今進不去萬殺陣,只能先解決了簪星的事再論別的。

少年輕笑一聲,目光十分輕蔑:「若我說不呢?」

「你!」容霜大怒。

顧白嬰將懷中的簪星放下,提起綉骨槍,如當初在離耳國時簪星擋在他面前一般,擋在了簪星身前。



骨槍銀白的槍身上,倏爾流轉硃色的痕跡,如同綉在骨頭上的精緻刺繡,針針入骨,寸寸嫣紅。而其中散發的元力,令在場所有人駭然。

他們都知道青華仙子的兒子修為必定不差,卻也沒有料到會如此出眾,不過是剛剛提槍,便可感到元力磅礴,不輸這些所謂掌門的老傢夥。

「師弟......」玄凌子也心中詫然。顧白嬰因為靈脈滯脹,從未在別人面前流露出真實的修為,如今靈脈完全恢復,閉關之後的他,比想象中的更加可怕。

「楊簪星,我早就告訴過你,」他微微昂高下巴,看向眾人的目光一如既往的輕狂,硃色的髮帶在風中微微飄揚,如熾熱烈火,灼灼燎人,「這世道,誰要欺負了你,你就打回去。否則說出去丟人,也不要說是我顧白嬰的師侄。」

「顧白嬰!」靈心道人怒道:「你是要造反嗎?你竟然為了這妖女與我修仙界公然為敵!」

「這話可不對,」顧白嬰哂笑一聲,看向他的目光半絲溫度也無:「長輩照顧小輩,不是應該的麽?」



「少陽,」容霜轉而看向少陽真人,語氣似有深意:「你當真要作壁上觀?」

少陽真人看向顧白嬰,半晌,才平靜開口:「他撐不了多久。」

「什麼?」

「強行破關,雖此刻竭力裝作無事,不過到底是強撐。又因寄魂術損失一隙元魂,萬殺陣此刻殺陣落於他身,身為人族,不受殺陣傷害。只要等萬殺結束,陣法關閉,仍可了結因果,塵埃落定。」他目光轉向容霜:「必死之人,何必急於一時?」

被那雙平靜的眸子一看,容霜竟一時語塞。

顧白嬰先前在閉關,因為寄魂術的原因知曉楊簪星有危險,強行破關本就損耗元力。如今萬殺陣接下來的殺招都落在他身上,但因為顧白嬰是人族,殺陣對他毫無影響。乍一看他是囂張至極,可一旦萬道殺招結束,陣法關閉,他二人還是要面對修仙界如此多的仇敵,失去一隙元魂的顧白嬰,就算再如何修為深厚,都護不住他身後的楊簪星。

容霜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卻沒有再繼續阻攔了。

顧白嬰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楊簪星終究是必死之人。

卻在這時,她身側的蒲萄忍不住衝到陣法跟前,望著陣法中的顧白嬰喊道:「顧白嬰,你是被這魔族迷惑了!她可不是你的師侄,她殺了同門師姐,還殺了赤華門的弟子,費盡心機混入姑逢山,欺騙你的信任,實則包藏禍心。你何必識人不清,為了這種人與修仙界為敵?」

她言辭懇切,卻聽得一邊的田芳芳心頭火起:「這丫頭什麼意思,都是勸和不勸分,她怎麼還來挑撥離間?」

顧白嬰轉頭,看向蒲萄。

少年雙眸清澈,目光明亮又銳利,如他手中的銀色槍鋒,帶著凜冽的寒意,令蒲萄心中一滯。

他平靜開口:「你親眼看到她殘殺同門了?」

「我......」

「你說得這般信誓旦旦,我還以為你親眼看到了。既沒有看到便四處傳播,和那些長舌倀鬼有何區別?」

蒲萄到底是個小姑娘,被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數落,還是自己心儀的少年,不由得眼圈一紅。

「我不相信別人的話,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顧白嬰一字一句道:「我比你們所有人,更明白她是什麼樣的人。」

風吹得銀河飄散,吹得火星飛舞,吹得他衣袍作響,髮帶飛舞,可少年的眼神,堅定勝於磐石。沒有人會懷疑他此刻對身後人的信任。

因為信任,所以即便知道她是魔族,還是毫無保留地將後背留給對方,擋在那姑娘身前。

蒲萄隱隱意識到了什麼:「你......」

顧白嬰卻不再搭理她,轉身朝簪星走去。

簪星被扶起來,方才被炙烤過的皮肉,已經慢慢開始恢復,雖恢復不到從前,到底比方才好了許多。她也逐漸有了些氣力,被熔鑄的骨頭慢慢開始重新凝聚,這滋味很痛苦,彷彿有人將她的四肢活生生打碎又重新溶捏。

顧白嬰的元魂在幫她修復剛剛被萬殺陣摧毀的身體。

只是,丹田處的那顆翠綠色的金丹,卻已經徹底消失了。

她成為了一個普通人。

顧白嬰抱著她,簪星身體軟綿綿的,她側過頭,終於看清楚了顧白嬰的臉,於是勉力地牽起嘴角,試圖朝顧白嬰露出一個笑容。

「別笑了,」顧白嬰忍了忍,終是輕聲道:「比哭還難看。」

「你怎麼來了?」她問。

「我若不來,你早見閻王了。」顧白嬰蹙眉盯著她:「你不是魔族嗎?既然費心上了姑逢山,怎麼連保命的底牌都沒有?先前試煉的時候不是總稱自己逢凶化吉,怎麼如今跟隻病貓似的。你的秘寶怎麼不用?一個魔族混到如此地步,被揍得跟喪家犬一般,真是沒出息。」他嘴上說著數落的話,語氣卻很溫和。

「瀰瀰在哪?」

「在你身邊,沒死。」顧白嬰瞥一眼銀琅獅,胖貓原先雪白雪白的,也算憨態可掬,如今渾身焦黑,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也不知能活多久。

簪星鬆了口氣,又想起了什麼,雙手在旁邊摸索:「簪子呢?」

顧白嬰撿起地上斷為兩截的簪子,塞到她手中。

簪子經過神火柱炙烤,仍舊翠色慾滴,如初生枝苗。天魂木是最好養魂的神木,用來當作盛放元魂的容器再好不過。

門冬說天魂木珍貴,財大氣粗如吟風宗,得了一根天魂木也隻捨得用來做靈器。他比吟風宗的人還要暴殄天物,用了一根天魂木做裝飾的簪子,而比天魂木更珍貴的,是他的元魂。

普通修士的元魂珍貴,若真是分出一隙元魂,便當做隱藏的命門,恨不得挖地三尺藏得無人知曉。怎會像他一般做成發簪點綴,送到旁人手中,招搖地戴在姑娘頭上。

寂寂山夜,涼風夜霜。

簪星握緊手中冰涼的發簪,過了很久,慢慢地開口問:「你是什麼時

候知道我是魔族的?」

既然那根簪子能替她扛住萬殺陣的傷害,那麼送她晚星簪的顧白嬰,或許早就料到了如今這一幕。

「很早。」

很早?那是什麼時候,是他在生辰日出虹台將簪子插入她發間的時候,是在某個夜晚站在她院子柿子樹下徘徊踟躕的時候,他那些古怪的行徑,藏著心事的眼神,終於在這個時候,一一揭曉。

原來,在她自己糾結忐忑的時候,顧白嬰早就知道了。

早知如此,她該不那麼猶豫,早些對顧白嬰坦白的,好過如今將局面弄得亂七八糟。

簪星低下頭,似乎想笑一下,可最後,她聽見自己輕輕的聲音:「謝謝你。」

知曉自己是魔族,他沒有懷疑、厭惡、避之不及,反而一如既往地信任,從來壞脾氣不會等人的傢夥,也會耐心地站在原地等她開口。

「我早說過了,」顧白嬰平靜道:「你是我的師侄,就算你站在天下人的對立面,這也是改變不了的事實。」頓了頓,他繼續開口:「你的立場,就是我的立場。藏寶地白雪黑字立過字據的,我顧白嬰不是言而無信之人。」

簪星一怔,一瞬間,似乎回到了藏寶地的那個夜裡,外頭風大雪寒,山洞篝火融融,她扒拉著樹枝,在雪地裡東倒西歪地寫下他的名字,近乎無賴地對他約定。

「約定不僅要留在雪上,更重要的是留在心裡。師叔,你要將我的話記在心上。」

他居然......真的記住了。

「其實我本就是個意外,」簪星慢慢開口:「我的存在是意外,出現在這裡也是個意外,不存在於天道中的人,遲早都會被抹殺,不論以何種方式。顧白嬰,為我如此,不值得。」

天道要致她於死地,顧白嬰一人抵擋不了。當初她為了改變既定命運,一步步努力向前走,卻更快地將自己送入死路。倘若這世上沒有自己,顧白嬰的琴蟲種子不會被人奪走,他會逐漸修復靈脈中的漏洞,仍是太焱派囂張輕狂的小師叔,那個天賦卓絕的俊俏少年,一生安平,無憂無慮。

不會與天下人為敵。

「楊簪星,」顧白嬰擰眉看著她:「不是你自己說,要改變你的命運,也要改變我的命運嗎。如今你我命運連在一處,你好好拿著,別浪費了。」

神火柱中,那些燃燒的火苗開始劇烈晃動起來,似乎有什麼異變將要產生。

「快結束了。」容霜看向萬殺陣,目光驀然發寒,召來飛霜劍掠至陣前。

靈心道人冷笑一聲:「說了不過是苟延殘喘。不過這樣也好,抓活的。」說罷,帶著降魔杵緊隨容霜而後。

吟風宗及其餘弟子見狀,紛紛手持靈器逼近萬殺陣,隻待最後萬殺落下,陣法關閉,生擒魔女。

「師叔......」

少年似乎並未看到周圍人的動作,他只是伸手取下了自己頭上硃色的髮帶。

這動作似曾相識,簪星驀然一驚,意識到了什麼:「你想幹什麼?」

「你知道它的名字,巫凡城的時候沒能用上,這次總算用上了。」少年動作溫柔,將「朱顏」繞在她腕間,細心地打了個結,一邊道:「你生辰那一日,玄凌子擺的丹心酒是我送的,我選了整整三日,不過你還是沒明白。算了,」他系好髮帶,又順勢握緊了簪星的手,忽而笑了笑:「你一向遲鈍,本來就不該對你抱什麼指望,這樣也好。」

「他在幹什麼?」容霜注意到顧白嬰的動作,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她道:「快,攔住他身後!」

「顧白嬰,你別亂來。」簪星掙扎了一下。

他用力按住簪星,語氣卻很溫和,少年抬眸的瞬間,長睫掩住眸中情意,隻叫她的名字:「楊簪星。」

「轟隆——」姑逢山上傳來巨響。

萬殺陣最中間的神火柱火光衝天而起,周圍火柱卻頃刻熄滅,隻餘零星火光四散飛舞,如燃燒的蝴蝶,於夜色中盛開。

簪星隻感到有柔軟雪白的衣袍拂過自己面龐,像是破碎的飛雪,緊接著,整個身體變得如鴉羽一般輕盈,眼前變得模糊。

她最後聽到的,是顧白嬰平靜的聲音。

「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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