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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星》第二百三十四章 鬼厭生(1)
神火柱的光明亮得刺眼,隻一瞬,四周又變得黑暗起來。

姑逢山上那些嘈雜的人聲,刀劍相撞的錚鳴,四周混亂的腳步變得越來越模糊,簪星感覺自己的身體彷彿被人拉扯向很遠的地方,又在拉扯中歸於虛無。

都州某處山上,茂密的叢林裡,有綿綿密密的夜雨落下來,潤濕泛著腥氣的土地。半空中陡然出現一個金色的光點,緊接著,光點越來越大,如水波一般層層漾開,將空氣都翻動得扭曲。

「噗通」一聲,有人從裏頭跌落出來。

簪星痛苦地呻吟了一聲。

顧白嬰替她撫平的傷口也就到此為止了,離開了姑逢山,被神火燎過的傷口這才開始蔓延出真正的疼。彷彿她骨頭縫隙裡都被那些烈火填滿,每動一步,錐心刺骨。

身側傳來瀰瀰的一聲嗚咽。

簪星低頭看去,瀰瀰躺在她身旁,吃力地睜著眼睛看她,一身漂亮雪白的皮毛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樣。簪星彎下身,將瀰瀰從地上抱了起來。

她的手裏還攥著晚星簪,腕間還系著顧白嬰給她綁上的紅色髮帶。當初在巫凡城的時候,眾人元力盡失,蜃女步步緊逼,窮途末路之時,顧白嬰也曾將這髮帶送給自己。

「它叫『朱顏』,是掌門師尊送我的禮物,上面刻有遁逃咒。只要以我魂力催動,無論什麼樣的險境,都可助人逃離,算是一個保命靈器。」

少年的話又浮現在耳邊。

顧白嬰果真沒有說謊,萬殺陣前,修仙界那麼多弟子虎視眈眈,她居然也能逃出生天。只是她尚且能在這角落裏苟活,留下來的顧白嬰又該怎麼辦?等待他的,是與魔族勾結的罪名,少陽真人真的能保得住她?

她心中起伏,懷中瀰瀰伸出爪子,輕輕撓了她一下,簪星低頭,瀰瀰張開嘴,吐出一個青色的袋子來。

「乾坤袋?」

簪星伸手將乾坤袋接了過來。她出事之前,將乾坤袋放在屋裏,紅酥後來抱著瀰瀰跑來萬殺陣,瀰瀰衝進來,沒想到銀琅獅將乾坤袋也帶過來了。

她趕緊打開袋子,將裏頭的符紙一股腦兒地拿出來揣進懷裏。如今簪星金丹被毀,全身上下元力盡失,那些心法丹藥不如符紙管用。若真遇到了危險,這些符紙還能抵擋一二。

見簪星將有用的東西揣好,瀰瀰又一仰脖子,將乾坤袋吞了下去。簪星抱著銀琅獅,

隻覺得兩隻腿如灌了鉛般沉重,她望了望遠處,荒山野嶺,夜雨蒙蒙,想來此刻整個修仙界都在搜尋她的下落,天大地大,竟找不找她的容身之所。

「先找個地方避雨。」簪星強忍住身上的疼痛,抱著瀰瀰往前走去,試圖找到一個山洞。

山中夜雨不絕,風吹來,吹得人渾身寒意。雨天路滑,處處是泥濘,簪星走得急了,一個不小心沒踩穩,半個膝頭沒入泥水中,摔了個結結實實。

她抹了把臉上的泥水,正欲重新站起身,突然聽得一邊的瀰瀰尖叫一聲,脊背弓起,目光死死盯著前處。

簪星順著看過去,就見交纏的林木深枝中,似乎出現了一道人影。

這人影由遠而近,似乎正朝這邊走來。

雨聲淅淅瀝瀝,卻並不能掩飾對方的腳步聲。起初這腳步聲不緊不慢,慢慢地,開始變得輕快起來。單單聽腳步聲,似乎也能窺見來者面上的愉悅。

此刻要躲開也已經來不及了,簪星忍不住抱緊了一邊的瀰瀰。

來者手裏提著一盞燈,風雨中,這燈火紋絲不動,火苗絲毫沒有搖曳。隨著這人的走近,漸漸照清簪星面前的泥濘,也照清了來人的臉。

這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或許年紀要更小。

他長了一張活潑可親的臉,容貌顯得很有幾分稚氣的天真,長發在腦後鬆鬆的梳成一束,又顯出幾分乖巧和溫順。他穿著一身金駝色綉金蓮花的袍子,尋常人穿這樣艷麗的色彩,稍不留神便顯輕浮蠢笨,而他卻不然,那身金駝長袍極襯他的瞳色。

他生了一雙金色的瞳孔。

這少年一手提燈,一手持著一把白紙傘,在簪星面前站定,好奇地俯視著她。

簪星微微握緊拳頭,盡量平靜地開口:「你是誰?」

那少年一怔,似乎沒想到簪星會這麼問,為難地想了一會兒,忽然打了個響指,悄無聲息的,四周突然多了幾個黑色身影。

簪星在看清那些黑衣人的臉時,脊背驀地發寒:「魔煞!」

這些黑衣人都長了一雙紅色的瞳孔,她曾在須彌芥子圖中見過。如今簪星元力全失,金丹化流,與普通人無異,並不能分辨魔氣。若非曾見過魔煞面目,還真不能認出來。

這長了一張娃娃臉的少年竟是魔族!

少年見簪星警惕的模樣,似乎很是高興,突然笑起來。他笑起來的時候,頰邊生出兩個圓圓的酒窩,很是可愛。

他開口,聲音似蜜般清甜:「終於找到你了。」

如一道驚雷落在

頭頂,電光石火間,簪星猛地醒悟過來,她看向面前的少年,道:「是你?是你殺了赤華門弟子,陷害於我!」

「是我啊。」少年愉悅地點頭:「就是我。你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一瞬間,很多個畫面掠過簪星眼前,可到最後,她第一句問出來的竟是:「紫螺師姐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既不是魔族,為何會替你賣命?既替你賣命,你又為何要殺了她!」

她被紫螺引入赤華門弟子們修鍊的小院,誠然,就算沒有那一出,魔族也會想辦法令她暴露身份。可簪星想不明白的是,吟風宗的弟子查探過,紫螺並非魔族之身。紫螺自小在姑逢山上長大的,宗門弟子,為何會為魔族做事?

「你要問的就是這個?」少年聞言,神情有些失望。不過很快,他就彎下腰,將手中白紙傘往前一探,遮住簪星頭頂細細密密的雨水。他道:「我沒有殺了她啊,她不是還活著嘛,就在你眼前。」

簪星有些疑惑,待看清楚了頭頂上那張雪白紙傘時,忍不住頭皮一麻。

這傘遠看時隱約能瞧見傘面上的花紋,似乎是水墨描畫,待湊近了才看得清楚,這上頭哪裏是水墨畫,分明是一個又一個的人影。這些人影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密密麻麻地佈滿了整個傘面,有的墨痕深,有的墨痕淺。墨痕最新、顏色最鮮艷的是位紫衣女子,英氣勃勃,面容秀美,只是沒了從前溫和颯爽的笑容,神情僵硬灰敗。

「紫螺師姐!」簪星又驚又怒,看向那少年:「你對她做了什麼!」

「我沒什麼都沒做啊。」少年無辜地看著她。放下手中的燈,很愛惜地撫過面前的傘面,他道:「這叫修羅傘,是我的本命靈器,它有個本領,叫攝魂。」

簪星死死盯著他。

「修仙界有一種法術,叫神行術,人可分出自己的元神入別的軀體。」他認真地對簪星解釋:「我用修羅傘攝了她的魂,又以自己的元神填補進她的體內。你在姑逢山上見到的那個人,其實應該是我的分身。我這樣說,你可明白了?」

簪星心頭陣陣發涼。

紫螺早就死了,這些日子在姑逢山裏與人相處的,都是此人的分身。紫螺就像是一個傀儡,但因為並非魔族之身,所以未被人察覺。

他們是從藏寶地回來後,少陽真人下令弟子不許下山的。紫螺既在那之前就遭了毒手,想來他們與這魔族同住已經很有些時日了。

「你還有什麼問題想要問我嗎?」少年微微俯身,一臉期待地望著她。

簪星握緊身邊的無憂棍,問:「你是誰?」

「你已經問過我這個問題了。」少年道:「我叫鬼厭生。」

「鬼?」簪星皺了皺眉:「你和魔王鬼雕棠是什麼關係?」

勿怪她多想,這個名字,實在讓人很難不與魔王聯想到一起。

不知是不是簪星的錯覺,當她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少年的眸光陰鶩一瞬,不過片刻,他又笑起來:「你發現啦。」

「所以你是......」

「魔王之子。」他笑道,只是那雙金色的瞳孔裡,一點笑意也無。

有那麼一瞬間,簪星感到很茫然,她在那本《魔後自訴:大婚當夜,我發現了夫君的私生子》中,猜測出魔王鬼雕棠或許有一位私生子。她一直以為自己就是那個藏在人間的私生子,但沒料到竟然是面前的鬼厭生。既然如此,「楊大小姐」為何又要收集那麼多的魔族籍載,為何會身現魔王印,被發現魔族之身?

簪星抬頭看向鬼厭生:「你為何要陷害我?」

鬼厭生饒有興緻地盯著她:「你總算問到了最重要的問題,不過這個問題我要想想怎麼回答你,該從哪裏說起得好?對了,」他歪了歪頭,像是想起了什麼:「你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吧?」

「我是什麼身份。」

他笑著望著簪星,頰邊兩個酒窩淺淺,笑了許久,才慢慢道:「你是魔王之女,我同父異母的妹妹。」



天邊陡然炸開一朵驚雷,閃電將雨夜照得亮如白晝。夜雨變急,砸在地上的泥坑裏,濺出一朵朵水花。

簪星腦子一懵,下意識地回道:「你說什麼?」

「看來你在人間呆得很久,尚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難怪,一開始,連我都沒有發現你是魔族,要不是在離耳國的時候你我相遇,魔王血脈有了感應,我也不能確定你就是我那高貴的妹妹。」

簪星腦中掠過一個念頭,猛然抬頭:「在離耳國夜裏偷窺我的是你!」

那時候她以為是鮫人的試探,可後來瞧著又不像,銀罌還無法自如地收斂自己的妖氣。簪星道:「是你讓銀罌假扮榮余,你想讓他混入秘境,找到青華仙子的畫像,找到她的傳承。是你在傳送陣動了手腳,讓我們誤至了巫凡城。也是你在秘境中埋伏湘靈派他們,殺了他們的弟子。」

那個背後之人神秘莫測,修仙界懷疑一開始就與魔族有關係,如今看來,果不其然。

簪星怒視著他:「你到底想做什麼!」

「做什麼?」鬼厭生面上的笑容慢慢冷下來,夜雨冷而急,風斜斜吹過,他的傘面不大,金駝色的衣袍卻無法被雨淋濕一分一毫。

少年居高臨下地盯著簪星,慢慢道:「人族住凡間,魔族居魔界,那半魔呢?」

簪星怔住。

「既不屬於人族,也不屬於魔族,難道就活該被欺凌、被驅逐、被當作異類處死、比螻蟻還下賤?」

簪星問:「你是半魔?」

他眼神輕蔑地掠過地上的簪星:「你是魔後之子,純正的天魔血脈,你自然不懂。這世間,就是如此不公平。憑何我生來低人一等,而他們就高貴呢?天道不公,我不服。」

鬼厭生伸出一隻手,雨絲溫柔地落進他掌心,被他一把抓住。少年閉上眼,陶醉般地深深吸了一口,末了,才睜開眼睛,淡聲道:「這個世間很美,我很喜歡,但我不喜歡現在的規則。」

「他們總說,天行萬物,自有自己規則,不可強行打破。」

「那是因為規則對他們有利,所以他們遵守。」

「我不願意,所以我要打破。」

少年低下頭,看向簪星,慢慢地、一字一頓道:「我要改寫這個規則。」

簪星恍然明白了什麼,沉默了一下,她問:「你想逆天?」

「有何不可?」他金色的瞳眸在黑夜裏泛著奇異的色彩:「你也知道,我們是魔族,魔族嘛,生來就是要興風作浪,遺禍蒼生的。」

「何為天道?」他低低笑起來:「我就是天道。」

這人簡直就是個瘋子!他想要做世界的主宰,讓所有人都照他說的做。若是掌控欲強一點也就罷了,可他不由分說就殺了赤華門數百弟子,連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也不放過,實在可怕。

身體的劇痛還沒有消失,簪星強忍著虛弱,問:「那你為何要陷害我?」

聞言,鬼厭生沉默下來。

「妹妹,其實我很早就知道你的存在了。」過了許久,鬼厭生開口了,「這麼多年,魔王都已經死了,我也以為你早死了。可沒料到在離耳國時,居然會再遇到你。你我都有魔王血脈,到底是流著相同的血,我一眼就將你認了出來。」

他的聲音很是感嘆:「後來你進了秘境,找到了那幅畫像,我才知道,原來你上了姑逢山,成了宗門的弟子。」說到這裏,他忽而笑起來,笑得十分開心,簡直要笑出了眼淚,「一個魔族,居然上了宗門,成了修仙界的一員。被殺父仇人挑中成了傳承之人,天下間還有比這更好笑的事情嗎?」

簪星冷冷看著他。

「我當時便覺得,命運這玩意兒,有時候也不那麼無趣。」

山上的風更大了,放在地上的燈籠光卻絲毫沒有晃動。

「更有趣的是,我發現梟元珠竟然在你身上。」

此話一出,簪星心中一緊,她抬頭,對上的就是一雙漂亮的金瞳,那雙眼睛似乎看透了一切,他的聲音意味深長:「妹妹,你藏得,可真是很深哪。」

「魔王至寶,修仙界和魔界用了數十年都沒找到的東西,居然在你身上。看來魔王果真很憐惜自己的血脈,這樣重要的東西,居然就這麼交到了你的手中。」

他似乎誤會了什麼,簪星得到梟元珠,本就是個意外,只是這話她卻不能對鬼厭生說。

「你想幹什麼?」

「還能做什麼,」他嘆息道:「當然是取走梟元珠了。」話音剛落,手中雪白紙傘忽而化作一道雪白光芒,朝著簪星直刺而來。

簪星猛地握緊無憂棍橫擋於身前,可如今她身上元力盡失,根本無法駕馭極品靈器,更無法抗拒魔族的襲擊。那把傘在簪星面前猛地張開,一隻手直插進簪星的心口,將火紅的珠子從其中掏走,緊接著,雪白的傘面忽而變成了一道漆黑的深淵,從其中傳來嘈雜的男女老少哭嚎慘叫的聲音,彷彿無間地獄中伸出無數雙手臂

,要將簪星一起拖拽下去。

她感覺自己的魂魄似乎正控制不住地脫離身體,往這漆黑的深淵中墜去,身體逐漸變得冰涼。

「噗通」一聲。

泥濘中的女子仰面栽倒下去,臉色蒼白如紙,再無半點活氣。

傘面又恢復到原本的模樣,被人輕握著,撐在了頭頂。

金袍少年面上的笑容已經全部消失,只是安靜地看著地上的屍體,不知道在想什麼。

雨水砸在地上,濺起的泥水似乎要將這山林都掩埋。

良久,身側的手下小聲開口:「魔尊,她已經死了。」

「我知道。」少年皺了皺眉,目光又在簪星面上停留一刻,想了想,道:「把她扔進極冰之淵。」說完這句話,他就提起放在地上的燈,撐起那把傘走進雨幕中。

「這隻靈獸要怎麼辦?」手下看著簪星身側的那隻黑貓,黑貓已經很虛弱了,連站都站不起來,正緊緊靠在主人身上發出低聲的嗚咽。

少年的腳步微頓,隨即道:「也扔進極冰之淵。」

------題外話------

祝大家端午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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