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省城，來接董宴如的是裴昶。

擠出人群，董宴如吐了口氣，心有餘悸。

她是真沒想到，火車站的人會這麼多，簡直擠爆。

「你弟剛考試完，不過實驗室那邊還不能放假，估計要等到臘月二十七八了。大東前天就走了，著急回去看林花呢。」

裴昶頭髮又是亂糟糟的，身上還穿著沾了機油的工作服，一看就是直接從廠裡過來的。

「你說你在省城還有事要做，啥事兒啊，這都要過年了。」

「還早著呢。」董宴如冷得打了個顫，「先回去再給你說，我快凍死了。」

裴昶從廠裡工人那邊借了一輛偏三輪，就是自行車旁邊安了一個帶輪子的座位那種。

董宴如坐上去把行李抱著，藉以擋風。

火車站離他們廠不算太遠，騎車半個小時就到了。

廠區邊上比較荒涼，都是連片的農田，再過了一個坡，另一邊就是省城很集中的廠礦所在。

齒輪廠的位置還比較靠中間，一條兩車道的馬路把家屬區跟廠區分開。

「你先在我家對付幾天，我去大東的宿舍住。」

董向東他們學校跟齒輪廠的聯合實驗基地已經成立，董向東就是這邊的小組負責人，廠裡給來試驗基地的學生安排了集體宿舍，八人一間，條件很簡陋。

「真不好意思，又麻煩你了。」

原本董宴如是想去找董希，看能不能在他們學校找個地方對付兩晚上。

被裴昶知道後，說學校不如他家方便，讓她直接過來住。

本來家裏還有一間空房，不過孤男寡女的，為了避免閑話，裴昶就去住了董向東的宿舍。那宿舍現在也就兩個學生在裏面住，還算乾淨。

裴昶家裏沒開火，平時都跟工人一樣吃食堂。廠裡給發飯票，男同志一頓半斤飯，兩葷兩素。女同志三兩飯，也是兩葷兩素。

家裏雙職工的，夫妻兩人的飯票就差不多夠一家人吃了。實在孩子多，再添點錢加飯和一兩個菜就行。

董宴如上輩子加這輩子都沒在這樣充滿市井生活氣的廠區家屬區住過，一切都新奇得不行。

裴昶是工程師，分配的房子算好的。

紅磚樓，一共四層。

他年輕住的第三層。

大通陽台，樓梯在中間，左右各有七戶人。

進門就是客廳，大概十平米左右。地面都是水磨石地面，牆壁也是廠裡統一給刷的綠腰牆。

再往裏走是個小過道，左邊小廚房連帶衛生間，面積大概就七八平米，用水泥板搭成的灶台。有講究的，自己找白瓷磚給貼一層。

另一邊是小臥室，窗戶開在室內，就對著小過道左邊的那堵牆。繼續進去是主臥，面積跟客廳差不多大，三扇窗戶對著家屬院中間的小花壇。

「你就在這間屋對付幾天行不？」

「這是你房間吧？要不，我住小屋吧。」

到底是男同志的臥室，人家昨天還在這裏睡呢，就算董宴如神經粗大，也覺得有點害臊。

裴昶看她一眼，笑了。

「旁邊屋倒是有個床，是單人床，你哥之前就在這裏住過一段時間。櫃子裏應該還有洗乾淨的床單被套，得你自己鋪一下了。」

「沒關係，我來弄就好。」

房間雖然採光不好，但是方方正正的，面積也不算太小。靠窗一張書桌，跟牆夾角那兒是一個簡易的雙開門書櫃。背後就是一米寬的單人床，床腳靠牆又是一個雙開門的衣櫃。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放下行李收拾屋子，裴昶去燒水，隨便把飯盒燙洗出來，準備去廠裡給她打飯。

裴昶自己不開火，廚房裏乾乾淨淨的除了燒水的壺，就一個小鐵鍋，偶爾餓了煮點麵條對付一下。

「喲，你這裏還有冰箱呢？」

「這個啊，是我哥給我弄的，說讓我買點熟菜放冰箱裏，晚上餓了可以加個餐。不過基本沒用。」

兩人隔著一堵牆一個小過道，忙著手上的事兒，順口還能聊幾句，氣氛比之前融洽了很多。

「對了裴大哥，我有個東西你幫我看看能不能找人幫忙做一個。」

裴昶擦乾淨手，走過來瞧了一眼。

「這是什麼？小桌子？桌腿能收起來？」

「嗯。學校裡的床很窄小，房間也不大，有時候室友們都在寢室，想要看個書都很擠。我就尋思著在床上弄個可以方便收撿的桌子，支開就能用，不用的時候收起來就是一個板子。可不比跟人擠好。」

裴昶腦子活，看了圖之後立馬就明白了要怎麼做。

「行，這東西應該好做。晚點我去車間幫你試試看能不能做一個出來。」

每個廠的廢棄料都很多，他撿來廢物利用，也不算佔國家便宜。

「就是這個桌面得琢磨一下，用木工板不知道行不行。」

「木工班，刨花板，或者竹木板都可以啊。其實我更喜歡竹木的，輕巧。就是竹木容易受潮變形。」

這會兒的工藝還不如後世，壓製的各種複合板的硬度耐磨度和甲醛超標都得考慮。

接近年末，廠裡的工作也不忙了，每天按照計劃生產就行。完成了任務的班組大部分時間都是來廠裡混時間的，兩天打魚三天曬網的比比皆是。

吃過晚飯，裴昶也不知道跟董宴如玩什麼，乾脆領著人去了車間，給她做那個小桌子。

兩人在小車間裡嘀咕，裴昶手腳麻利的做好了連接件的粗型，還需要打磨加工。

窗戶外面隔一會兒就有一群人跟這裏過，有膽子大的，還停下來對著裏面指指點點說說笑笑。

董宴如起先不在意，可後來那些人的動作語言越來越肆無忌憚，她有些不悅的皺了皺眉。

裴昶正好要跟她說話，看她的表情，又轉頭看一眼外面的女工們，板臉瞪了她們一眼。女工們鬨笑一聲散開。

「對不起，這裏就這樣。要不你先回去，我差不多知道怎麼做了。等四個件做完，明天陪你去找板子，回來裝上就成。」

「不用，繼續吧。」董宴如吸了一口氣，笑笑，又埋下頭看自己的書。

裴昶無奈的搖搖頭，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沒想到，就在加工到第三個件的時候，他們工程設計部的主任，拿著保溫杯，笑眯眯的過來了。

一進門就責問裴昶，怎麼女朋友來，也不跟他們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