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梁先生接到了新的調研任務，帶著團隊暫時離開了二嘎子村。

李樹還在致力於為他的二次創業做前期準備，品質，人工，銷售渠道……

除此之外，他還在擔心另一件事兒。

李樹一直很擔心老果汁兒不還錢，他都能猜到老果汁兒會怎麼說。

「你告？你去告呀，看是折騰誰，反正我的時間又不值錢……」

事情是由他而起，不能給梁先生添這麼大的麻煩，可現在方方面面都要用錢，李樹準備多開幾場直播，把兜裡的散碎銀兩湊一湊……

直到他看到老果汁兒乖乖奉上的10萬塊錢。

他只見過老果汁兒借錢，還從來沒見過老果汁兒還錢。

那是年終歲尾，一年當中最熱鬧的時候。梁先生帶著年貨和團隊回到了二嘎子村，跟在他們屁股後頭的還有老果汁兒。

老果汁兒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哎呦，要知道您是我們朱總的朋友，我就是借十個膽子也不敢欠您錢啊！我們朱總說了，幾個分廠，能收多少就收多少……」

「朱總？梁先生的朋友？」李樹把一盤豬頭肉遞給阿偉。

阿偉抓起兩片，扔進嘴裏：「呵，聽他扯淡，他們蛇鼠一窩，我們梁哥可沒這種朋友。」

老果汁兒敢這麼胡作非為，又能提前聽到風聲，那肯定是藤上有瓜。那天小輝碰到他去銀行，猜他多半就是去給那個瓜施肥澆水，梁先生讓小輝順著這條藤一路往上摸，就摸到了朱總，一隻總部內的蛀蟲。

也就是梁先生理想中的托底俠。

老果汁兒那點斤兩，就算有心也吃不下那麼多貨，更何況他還是個缺心爛肺的果子，盤他也沒用，但是朱總就不一樣了。

老果汁兒只有一個朱總，但朱總可不止有一個老果汁兒。

那幾個複製粘貼的老果汁兒，都和李果一個德行，小輝學著梁先生那招，拿到了他們的借條和匯款單據，再加上照片和視頻，把這些東西往朱總的辦公桌上一扔。

然後，朱總就單方面和梁先生成為了朋友。

老果汁兒笑得諂媚：「梁先生，我不扶牆就服你，打那天晚上在冷庫，我就決定要向你學習。」

「學啥呀？」阿偉覺得給他當捧哏還挺逗。

「你看啊，同樣都是當頭兒的，遇到事兒了，你的小弟肯為你挺身而出，我的小弟就跑得比火箭都快，我就知道，你這是有，有那個啥人格……人格魅惑！」

「人格魅……魅力！那叫魅力！」李樹七竅生煙，上去又是一頓捶：「那招待所的小卡片你是沒少看吧，啊？還魅惑，我讓你魅惑，魅惑！」

「哎呦！我沒……哎你怎知道呢？」

「我……你管我怎知道？」李樹一腳把他踹出了門，關門落鎖。

老果汁兒臨走時還在門外大喊：「梁先生吃好喝好啊，明天我還來！」

「快滾！」李樹作勢要追出去打，把人嚇跑後，又去把幾個兒女沒回家的老鄰居請了過來。

一屋子人，一桌子菜，一晚上有說有笑。

第二天一早，梁先生頂著雞窩頭出來刷牙，就看到洪老闆被人追著滿村兒跑。

那人看打扮，是個貨運司機。

「你不要臉！你六毛三收的蘋果，跟我哭窮說虧本賣，說啥為了養客戶？我六嬸兒昨天看你賣兩塊！棲霞到天津就兩千運費你還給砍二百，洪雙喜！你還我血汗錢！」

「啊呀，我真是虧本賣的啊！別人都賣三塊五呢！」

兩人你追我趕，纏纏綿綿翩翩飛，飛過了梁先生眼前。

梁先生還在猶豫要不要去阻攔，李樹閉著眼睛飄了過來，一嘴沫子全噴在他臉上：「不用，他就這樣，習慣就好了。」

梁先生不由得心生惻隱，想他創業遇到的都是什麼人，小輝阿偉，蔡師傅和小蔡老師，隨便拿出一個都稱得上是不虛此行。

可是李樹呢？老果汁兒，洪雙喜……這他媽也太難了。

梁先生萬分感慨李樹創業之艱辛，他想拉他一把。

「朱總那邊，可以讓他簽一個長期協議，但他能吃下的貨也有限，今年這行情，我看還得剩下不少，還有，你從前那種幫賣的模式隻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幫賣不如——」

「不如定製。」

「不如定製。」

二人異口同聲，他們從對方驚訝的眼神中看到自己，也看到了知己。

蘋果產量越來越大，可品質關口卻像脫了韁的野馬，沒有品質，就沒有價值。

幫賣不如定製，把學習班變成崗前培訓，從第一步開始把控品質，用嚴格的標準定製果農的蘋果，簽合同分期付，讓果農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培育優質果上，安心等待採摘時間，產出一級果。

品質分層級，聯合各方渠道平台，對銹果，磕碰傷，機械傷以及冰雹凍傷果制定標準，定價格，多渠道流入市場。

梁先生無比懷念地說：「我們那時有激情，有幹勁兒，光是方案就討論了好幾天，尤其人工問題，李樹之前人手不夠，還一直不肯用老果汁兒和洪老闆的人，但我想，與其把他們放到背後添亂，不如放到眼前幹活，後來，我們準備的差不多就開了一次直播試水，嘖……還是考慮的不夠周到……」

那次直播試水的效果不錯，之後的一個月，千錘百鍊的梁先生和一棵蘋果樹，兩個帳號，財務統計線下20車，線上30萬單。

為了慶祝出師大捷，他們也搞了一場福利活動，梁先生和李樹兩個人合體直播，秒殺爆款，活動進行的很順利，直到要結束的時候。

按照原設定環節，他們是要和打榜前三名做一下連線互動。

「感謝榜一大哥的支持！感謝感謝！」

李樹拿起手機操作，笑著說：「來，現在就讓我們連線榜一大哥，聽聽他對我們的蘋果有什麼寶貴的意見和建議，來，讓我們連線——」

「小梁子！」一個略顯粗暴的女聲突然插了進來。

李樹以為是梁先生的女友粉，還在搞活氣氛：「哈哈哈，不是榜一大哥嗎？這怎麼變成榜一小姐姐了？」

「小梁子，你膽兒挺肥呀，啊？拉著公司的團隊資源去給人家搞創業了？你個吃裏扒外的，你要掙錢也行，你還賠本賺吆喝，我都沒話說你……」

梁先生結巴了：「我我我……」

這還是頭一次出現直播事故，李樹愣住了，屏幕後方的團隊成員不停地用手勢提醒他，掐掉！掐掉！

李樹趕緊掐掉了連線：「可能是信號不太好……啊對，調頻，調頻問題，來，讓我們重新——」

直播間粉絲刷屏：「直播還有調頻？你是廣播出道的吧？」

李樹繼續說：「來，讓我們連線榜二大哥。」

「小梁子，又是我！」

梁先生：「……」

李樹一臉假笑：「啊，這個……可能又串調頻了，來，讓我們連線榜三大哥，榜三大哥你好。」

「哈哈哈沒想到吧，還是我！」

李樹徹底無語了。

「小梁子，你敢掐斷我的連線？你給我等著，看我過去怎麼收拾你！」

這一次是小蔡主動斷掉了連線。

小輝把僵成木頭人的梁先生從屏幕前拽了下來，李樹繼續打圓場：「家人們，家人們，我們之後還會推出新的產品，請大家多多關注……」

阿偉拿起手機，點開了最新的航班信息：「梁哥，連夜逃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