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總把我的農機廠賣了。」

他為什麼要賣你的農機廠呢？是為了救他們燕氏嗎？

「他是為了救我。」梁先生無可奈何。

梁先生又說起楚載一留下的那張字條，他問我：「你知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的後半段是什麼嗎？」

這我當然知道啊，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看我背的溜不溜？

「我想你已經猜到了。」

是的。

我猜，那是楚載一的提醒，提醒他們，斯人接大任，是要付出代價的。

小燕總當時就聽出楚載一的弦外之音了，所以那天在倉庫裡，他決定熒惑守心，由他來做。

他當時以為憑藉燕氏雄厚的實力，這份大任，他是接得住的。

再說，如果連他都接不住，那梁先生的農機廠就更接不住了。

但是他們兩個人的接不住是不一樣的。

那時，梁先生的農機廠已經是燕氏的子品牌了，如果梁先生接了大任，xx公司還是會擒賊先擒王，連著燕氏一起幹掉。

但是小燕總接了大任就另當別論了，如果他接不住，他還可以給梁先生的農機廠留一條活路。

「這條活路就是，切割。」梁先生說。

小燕總說，這還是梁先生當初轟動一時的品牌戰略帶給他的思路。

用下遊來拯救上遊。

梁氏農機廠的收購方是一家背景十分微妙的公司。

這是一個由幾十家農機代理商和經銷商共同投資成立的公司，背後還有幾個大股東，到底是誰梁先生沒告訴我。

這可以說完全就是為梁先生的農機廠成立的公司。

「怪我，是我心急了，就為了點個人恩怨搞成現在這樣，這就算是我的賠禮吧。」小燕總對梁先生說。

小燕總用他最後剩的那一點家底和能耐聚合了燕梁兩家的相關產業鏈和渠道商，最大化地減輕了燕氏傾倒對上下遊造成的衝擊。

梁先生的農機廠從小燕總簽下名字的那一刻起就完全獨立於燕氏了，這才得以避開xx公司的猛烈炮火。

梁先生站在小燕總面前，一時無話。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能掩蓋此時的蒼白和無力。

他的內心波濤洶湧，好像下一刻就要從眼眶溢出來，他須得不停地喘著粗氣才能讓自己平靜下來。

梁先生雙手抱拳，鞠了一躬。

「謝燕總。」

「嗯。」小燕總又回到了霸總模式，高傲地仰起脖子，轉身就走。

「真可謂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梁先生眼含熱淚念了一句詩文，又突然想起了什麼，吸了吸鼻涕說：「啊不對，他還沒事了……」

怎麼還沒事了？

他不是都被人給滅了嗎？還差啥？差官宣破產？

「他是要官宣破產的，但是他的y4和y6還都在倉庫裡呢，他打算和xx公司最後打一波價格戰，跳樓大甩賣，就是要膈應死他們。」

小燕總還說，那是燕氏有史以來造出的最好的農機，能用在田地裡，總比賣廢鐵強。

梁先生本來是要陪著小燕總打完最後一場仗的。

然而，他們誰都沒有料到，就在他們說這兩句話的功夫，一場讓人始料未及的極端暴雨席捲了中原大地。

梁氏鋪子旗下的種植基地一夜之間全都成了重災區，梁先生必須火速前去主持大局，隻得和小燕總暫別。

梁先生回憶起那場暴雨仍然心有餘悸。

那是怎樣的一場暴雨呢？

梁先生形容說，就好比天上漏了一個大窟窿，各路神仙們把它當成了下水道，在一盆一盆地往下倒洗腳水。

嘖……

你要說他語文不好吧，他還挺生動形象的，就是這個比喻……

粗俗！

天台小姑娘在電話裡彙報了情況。

雖然他們早有準備，但是誰也沒有想到暴雨會這麼猛烈，種植基地受災嚴重，收成就別想了，房屋道路損毀垮塌，就連人身安全都保障不了，種植基地的員工已經自發組織救援了，但還是有幾個地理位置偏僻的種植基地已經聯繫不上了。

「小輝和阿偉呢？」梁先生問。

「……也斷了。」

雖然小輝和阿偉已經變成了輝總和偉總，但是當初種植基地最艱難的時候是他們倆陪著老鄉一起挺過來的，有感情了，隔三差五就會趁著給加工廠送貨的機會回去看看，這回偏偏就趕在了這個時候。

梁先生動身出發。

洗腳水不停地倒，飛機，輪渡，高鐵以及各種交通設施全線癱瘓，梁先生隻好買了火車票，但是只能到達市區裡，下級縣鄉鎮根本就去不了，沒有車主肯載他，就是肯拿命換錢的，車也開不進去。

「沒法子啊，車是開不進去了，除非遊過去嘍！」一個車主擺了擺手。

梁先生站在公路邊上焦急萬分，路邊的積水已經沒過了他的膝蓋，豆大的雨滴砸的人睜不開眼。

梁先生隻好暫時躲進了縣城邊上的小旅店裡。

老蔡在電話裡勸他：「雨下這麼大，山路危險，滑坡泥石流都免不了，你冷靜點，你現在就是進去了，用處也不大，可要是你出點什麼事兒，你讓他們怎麼辦？」

梁先生就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

他在旅店的房間裡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打開窗一看，積水不斷上漲，路邊的石墩子已經沒了蹤影。

樓下傳來了吵鬧聲。

「你們膽子可真大！早就通知了讓你們緊急避險，為什麼不走？還在這開門營業……立刻馬上跟我們撤離！」

是搶險救援的士兵來疏散群眾。

轉眼間，積水已經沒過了腰部，車子全部泡在了水裡，無法發動。

梁先生掙扎著被人架上了小皮艇，位置不夠，那幾名士兵走在積水裡推著皮艇前進。

有人問：「這是帶我們去哪兒啊？」

「先把你們送去城裡的高地，我們再去下一個地方……」

「你們下一站去哪兒啊？」梁先生問。

一名士兵抬手指了指遠處：「那裡頭有幾個村子，還有個種植基地……」

「我也要去那兒！我和你們一起去！」

「不行！」

「我就是那個種植基地的老闆，我的員工現在都被困在裡頭，我擔心他們的安全，我這兒有急救箱和藥品，還有吃的。」梁先生說著就拍了怕自己的背包：「我必須要進去找到他們。」

「不行，他們的安全有我們呢，你先保證你自己的安全吧。」另一個士兵說。

「我能保證！我有證！」梁先生掏出手機，點開照片給他們看：「這是我以前開健身房時考的證書，這是體能測試的，這是游泳的，我還參加過皮劃艇比賽，還有這個這個……」

那幾個士兵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個人說：「同志，你就是有100個證你也是老百姓，那裡太危險了，不能讓你跟著去。」

小皮艇漸行漸遠。

梁先生緊緊攥著手機，死盯著種植基地的方向。

就在這時，不遠處有人大喊：「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