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服的是這種以命相爭的勇氣，真正旳想要做到「我命由我」，在最後時刻，謝九霄終於不再是天道認定的「瞻前顧後婆婆媽媽」，突破了自己的性格局限。

但炎千烈的神色卻有些古怪。

因為他很清楚，謝九霄依然沒搞明白天道的本質——他以為自己死了天道管不著，其實天道隨時可以把他起死回生，都並不需要什麼造化之能，只需要楚戈一個修正就可以了，既定劇情不能死，你就不會死，就像當初修正自己的白炎一樣。

甚至於他所認為的「我很重要，死了會對天道的軌跡造成很大影響」，也沒有他想像的那麼重要。

或許謝九霄身為正道中流砥柱之一，雲霄城是正道大宗，後續有比較重要的作用。然而他不是主角，狗天道只需要補一句「謝九霄強行飛升失敗死亡，謝雲兒繼任衣缽」的設定，然後給謝雲兒開個掛，就對世界軌跡幾乎沒什麼影響……

連死都沒有用，想死也死不了。

但謝九霄決定自己命運的心意與決然，卻值得敬重。

炎千烈知道自己被比下去了，至少這件事上。

正道之中確有英雄，即使在楚戈眼裏謝九霄行差踏錯了不少地方，已入魔道，是非難評，在炎千烈視角還是願意稱一句了不起。

他轉頭看向楚戈，想知道楚戈會怎麼處理。

楚戈正看著謝九霄的屍身出神，這事兒吧……他含笑自盡，覺得做了件擺脫命運的事，不知道復活過來會是什麼表情，可能打擊更大，是不是就讓他安息好點？死亡也算對他之前陷入魔道應有的結局。

但楚戈心中又隱隱有氣。

搞什麼啊，你們正義，你們有追求，生生把我變成了boss，我招誰惹誰了我，我對不起你了嗎？

以死抗爭說得多壯烈，本來屁事都沒有的，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見過摁著別人的頭逼人做反派的，沒見過擰下自己的頭非說別人是反派的。

這叫什麼事啊！

忍一時越想越氣，楚戈終於沒忍住，眼眸裡幽幽泛起了漣漪。

隨著漣漪閃過，謝九霄蒼老佝僂的模樣肉眼可見地恢復了黑髮長須的中年文士形象，迷茫著睜開了眼睛。

秋無際偏過了腦袋。

就知道。

炎千烈呆愣愣地看著他：「草，你真是連死都不讓人死啊，比我還魔頭。」

楚戈板著臉不說話。

謝九霄本來還有點茫然，一聽就知道什麼情況，眼裏也泛起怒火：「父神當真如此，連死都不許麽？」

楚戈比他更惱火，拍案而起，連酒都灑了一地：「我可去你的吧，老子給了你生命，設定謙謙君子，人所景仰，思維縝密，傲骨不屈，群像之中有你一席，最終之戰大有異彩。賦予一身優點，結果對世界沒點建樹，水平全沖著爹來？」

謝九霄：「？」

秋無際捂臉。

炎千烈捂臉。

是的啊，代入楚戈來看，是這樣的，真能被氣死。

最初秋無際為什麼會願意和楚戈好好交流，就是因為大家能換位思考。

楚戈繼續跳腳罵：「你以為你死了很有勇氣？你不學學秋秋，學學千千！活著才能掙脫天道，活著才能掌握自我！死了那叫逃避的懦夫！廢物！」

謝九霄半張著嘴，被罵傻了。

他連想都沒想過會被「天道」從這個角度一頓教訓臭罵。

「你死了能幹嘛？我大手一揮讓你女兒嫁人去，你是不是很高興啊？甚至你老婆……算了。反正你活著還能跟我討價還價，死了能阻止個什麼？腦殘嗎？」

謝九霄冷汗涔涔：「你……」

「我當然不會這麼做！就是告訴你，你腦補中的天道玩弄操縱，壓根沒那回事，你們只需要配合我完成既定的世界完善，之後愛幹嘛幹嘛關我屁事，我掌控你們一堆鬍子大把的大老爺們幹嘛，我又不是男酮！」

謝九霄下意識看了眼秋無際。

秋無際面無表情。

「跟我爭奪控制權，所謂奪天之道，你就別想了，你那點水平根本做不到，上面還有天界，天界的人都做不到啥時候輪到你們？」楚戈氣道：「我倒是建議你們，包括千千……」

炎千烈咕噥：「又關我什麼事……」

「莪建議你們，發現有別人想要篡奪天道的跡象，你們都要阻止才是正解！別人可沒我這麼尊重你們，因為你們是我創造的，我有感情，你們越是逼格滿滿，越是證明我牛逼！我和你們是一家的！換了別人掌控，管你們去死，那時候才是真傀儡，就像你老謝掌控陸紹同一樣，你不會把他當人，這就是區別！懂嗎！」

謝九霄的神色嚴肅下來。

最後這句觸到了他心裏，自己做的事情，自己的體驗當然是最深的。

只是原本以為天道也是如此，可如今這麼看他暴跳罵娘的模樣……

好像……不是那麼回事……

「我這次為什麼這麼緊張？明明可以直接修正，卻一定要破案般的捋清楚每個細節，和你面談？就是因為這很嚴重，我必須補上所有漏洞，以免這種事情再度發生。老謝你要是還有什麼遺漏的沒說，給我速度說清楚！」

謝九霄下意識道：「沒、沒有了……」

秋無際嘆了口氣：「你也順順氣，認識你這麼久很少見你這麼暴跳如雷的模樣，寫成書的話感嘆號都十幾個了吧？」

楚戈：「……我惱火啊秋秋。」

「嗯，知道。」秋無際柔聲道：「歇會，喝口酒。」

楚戈接過酒，就像一隻被順了毛的貓。

謝九霄看得如在夢裏，半晌才有些艱難地道：「所以秋宗主你是因為這點，才和天道合作的麽？」

炎千烈很想說不是，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剛才天道暴跳的樣子連他都難免心驚，還是別惹事的好……

秋無際瞪了他一眼，一本正經對謝九霄道：「正是如此。之前我就問過你，當真以為秋無際是個趨炎附勢之徒麽？」

謝九霄冷汗淋漓：「這些……屬實和預想的不同……總感覺哪裏怪怪的，我們不是該掙脫被設定的命運，該與天相爭的麽，怎麼是這樣……」

楚戈差點又跳起來：「老子就該設定你們敬天，少了這一嘴多了多少麻煩！」

「算啦，都敬天也就少了個人魅力，你也不喜。」秋無際嗔怪地說了一句，楚戈又閉上了嘴。

謝九霄在兩人臉上看過來看過去，沒說話。

秋無際道：「謝兄智謀之士，有些事想必多說也沒意義，你自己捋得分明。我和炎千烈為什麼會拋棄宿怨，在這件事上合作起來，你該想得明白。」

謝九霄嘆了口氣：「所以搞了半天，我才是反派？」

「奪天之舉且不說它，謝兄妄煉傀儡之事、挑動神州南疆之爭，確屬反派。老實說，之前我想都不敢想這是謝兄做出來的事。」秋無際說著也有了些怒意：「還妄圖修改我的親善，謝九霄，你枉稱正道！」

謝九霄沉默良久，低聲道：「掌控他人的誘惑，確實難以自持，又給了自己一種『此即天道』的暗示，越發妄為。若非及時被諸位揭破，我可能會越陷越深……此事……願受父神懲戒，絕無怨言。」

「你要受的不是我的懲戒。我會復活陸紹同和碧蛇尊者，你需要接受的是他們的報復，以及釋放所有傀儡，讓他們歸於自我。」楚戈板著臉道：「至於我……我不懲戒你，但必須修改你的意識，改成敬天，你有沒有意見？」

謝九霄大喜過望：「若他們能被復活，謝九霄三刀六洞，甘為傀儡，絕無怨言！」

炎千烈心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有個天道沒什麼不好的，不該死去的人，不該犯下的錯，所有的遺憾和過失都可以得到彌補。

誰也不是天生魔道……

他的目光有些恍惚，不知想起了多少年前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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