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屋子裏參觀許久，神識極其敏銳的秋無際都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

但當虛實交互，真實之人在幻想之人眼中也需要更加真實旳哲思之意在心中湧起，別說秋無際了，就連楚戈都能感受到屋裏似乎有點東西。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走進了主臥。

繼而目光同時落在床頭櫃上。

床頭櫃的灰塵之中零散地丟著一些小東西，明顯是搬離赴京之前覺得沒必要刻意帶的雜物，比如紙巾啊髮夾啊小鏡子啊之類，還有幾本小說。

東西隨意散亂在床頭櫃，任誰都是一眼掃過不會在意，遭了賊都沒人偷的那種。

楚戈目光落在小說封面的《金某梅》上，面無表情。

草。

sss的逼格在一瞬之間掉到了泥巴裡。

不對，人家看的是名著，研究的是市井風貌，才不是我們想的那些東西。嗯，就是這樣。

轉頭看看秋無際，秋無際神色嚴峻，彷彿壓根沒看見那是什麼書。

她目光的落點是……

那個小鏡子？

楚戈的目光也落在小鏡子上，漸漸的就感覺鏡面似有漩渦，緊緊地吸著自己的目光，彷彿要卷進去一樣。

「這是……」楚戈放開神識，謹慎地感應，彷彿能夠看見星星點點的靈氣緩慢地向著鏡子聚攏，如塵埃般落在鏡面，又被鏡子吸收，消失不見。

是的，消失不見，被聚攏後的靈氣並無儲藏收集，而是沒有了，彷彿此世復甦的靈氣只是虛無，歸於一場鏡中之花，水中之月。

「你這周圍的大爺大媽是不會覺醒異能的了……」秋無際夢囈般說著：「杜連峰他們找反了，靈氣未必來源於南江，倒是有可能消逝於南江。」

楚戈神色凝重：「該不會我爹在消散靈氣？這麼嚴重的事情丟一個小鏡子在老宅床頭櫃？」

秋無際搖搖頭：「這鏡子的效果極為緩慢，都不如一個抽油煙機，達不成消散靈氣這麼大的命題……我個人估測更像是給他自己擦屁股用的。」

「嗯？」

「他的能力太強了，殘留下來的靈氣蔓延可能都會製造出一個小區的異能者……」秋無際笑笑：「從你老宅的生活氣息，我大膽估測令尊是一個比較傳統嚴肅的人……」

楚戈瞥了一眼《金x梅》，點頭。

拋開這本書來說，在自己近三十年的認知裡，老爸確實是一個很傳統嚴肅的人，鄰裡都說老楚思想馬列得很——老一輩口中的這個評價並不是真指馬列的意思，而是指古板、老土、保守、甚至可以用來指老封建。

馬列的棺材板都摁不住了。

秋無際續道：「他想必不願意變故因己而起，這鏡子的作用只是收束他自己長期生活留下的氣息，所以『功率』不高。但……原理極為玄妙。」

她慢慢走上前，掂起鏡子打量了好久好久，低聲道：「鏡花水月，似真實幻……誰幻誰真？令尊將實景收束於幻鏡，而鏡中實際並無世界，所以直接消散不存，玩弄虛實，已近道矣。」

聽她語氣中的濃濃佩服之意，楚戈也知道這個確實了不起。

最了不起的是，這不是法寶。

「這只是一種意，他覺得應該這樣，於是就這樣了。」秋無際心中極為驚嘆：「本質上，這就只不過是一面普通的化妝鏡。」

楚戈忍不住問：「對我們有什麼作用麽？」

「對你我而言，這無異於一種……怎麼說呢，窺探虛實兩界的法寶，或是窺探一種鏈接點。」秋無際道：「或許……」

她頓了頓，不確定地道：「我們始終找不到鏈接我們兩界的通道或途徑，或許從這裏可以參詳得出。」

在客觀意義上，可能書裡書外分別是一個次元，都是真實的存在，畢竟一草一木，觸手可及，每個人的思想各自鮮活。

但在相對意義上，此界為真，書中為幻。畢竟一切都出自楚戈筆下，到底是真是幻，至今難以說個分明。

這就是另一種鏡花水月，虛實相隔。

也是兩人始終心頭髮虛，害怕哪天醒來從此不見的根本原因。

但如今有了這個鏡子，鏡子可以把真實靈氣收束到虛幻中，導致消散……從原理來看，似可窺探一種兩界之間的虛實聯繫，說不定有朝一日就能建立兩界之間的相連通道。

因為心中一直有那種擔憂，所以不敢說結婚。

因為想結婚，所以來看老宅。

因為來看老宅，卻找到了可能解決憂慮的辦法，至少是參詳之途。

一個玄妙的圓。

楚戈猶豫道：「這麼說的話，我要是直接去問老爸，是不是直接就有辦法？可我一時半會聯繫不到老爸，找老媽轉達一下？可我們的情況不知道怎麼說……」

秋無際搖搖頭：「令尊雖強，但問他還真不一定有用，無須強求。大家的出發點不一樣，令尊做這事的時候考慮的不是這個，這對你我只是意外的一種旁通參考……」

「那把鏡子先收起來，你也當個化妝鏡用。」

「我不需要化妝。」秋無際說歸說，還是把鏡子收進了小包包裡。

這東西真的神妙，不是法寶、不是法寶，這只是個普通破鏡子，它甚至不是法力灌注塑造的。

這點對秋無際的觸動太大了。

若一念空想，就能達成此意，這是佛陀之能。所謂還沒開通的天界地圖，秋無際都敢斷定，天界修士絕對無此能力。

舉一反三去想的話……若楚爸爸能讓真實靈氣歸幻消失，那他是否能反過來，製造出靈氣播於世界？

靈氣起源？

或者說靈氣濃鬱的原因，是否和這也有一點關係？

想著忽然有點驚悚之感。如果靈氣有一部分源自幻想，那所處的世界又有多少屬於虛幻？

「等等，你在幹嘛？」秋無際醒過神，看見楚戈也在偷偷摸摸地收床頭櫃的東西，塞進他自己的隨身空間裡。

只見幾本小說的封面一閃而過，就消失了。

楚戈一本正經：「作為一個作家，家中書櫥無書可擺，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

秋無際面無表情地轉身離去。

你這麼有文化人的格調追求，怎麼不搬那邊書櫥裡的毛選呢？

「誒等等。」楚戈跟了上來：「不急著回去，我去找一下小徐。」

秋無際不明所以：「找他幹嘛？」

「秋秋啊，作為一個現代人，知道什麼叫直播帶貨嗎？」

秋無際：「……」

我心思還在這懷舊的宅子和神奇的鏡子裏沒出來呢。

怎麼就感覺從幻想又回到了現實，從玄幻又變回了都市？

楚戈握著她的手，低聲道：「修行照修，日子照過……其實我比你更想弄明白我爹在幹嘛，而我有種預感，我們的交集不會很遠了。」

秋無際微微頷首。

楚媽忽然提示來老宅，只是巧合麽？

難道不是一種暗示？

說不定這個鏡子裏，還能照見更多的秘密。

楚戈低聲道：「你當我收了的只是書？」

秋無際轉頭看他。

「莪爹肯定不會把日記之類的東西留在這裏，但書中可能會有書籤、有筆記。」楚戈道：「我在想，從這裏能窺探的東西，未必少於一個鏡子。你研究玄奇，我研究文字，那才是你我的分工，找到一切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