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從林武陽口中知道張奇人負責的居然是神跡夜總會的時候，楚戈臉色就非常難看，那不是一般搞點黃色的問題，涉及了更多，而且……

要殺月影的好像就是他？

楚戈覺得世上最荒謬的事莫過於此，他很想問這到底是怎麼了。

張奇人看了看秋無際房間的方向，聲音放低了下來：「出去走走？——別告訴我你還要頂著這幾個榴槤沒完了。」

楚戈趁機放下了榴槤：「走，去擼點烤串？」

秋無際在房間裡「哼」了一聲，也沒幹涉他未經許可拿下榴槤的舉動。這張奇人還想瞞她事呢？也對，他即使當時看得見楚戈，也肯定看不見自己。

他眼裏好像這真就是個女粉絲……

關係又多了一樣了？

兩人出了門，張奇人看著對面的屋子沉默了好一陣子，也沒多說，只是默默摁下了電梯。

楚戈也不說話，兩人安靜地在電梯裡看著樓層變化，好像都在組織語言似的。

直到一路出了小區，聞到了烤串香，張奇人才笑了一下：「烤串就不吃了，人多，我們說的話題被人不小心聽見都是不好的，那邊路上走走吧。」

楚戈點點頭，陪他默默往夜間冷清的街上慢慢地走。

「黑拳的事，不是我搞出來的，你知道我剛接手，這玩意可存在很多年了。」張奇人忽然說。

楚戈「嗯」了一聲。

「之前就是我那廢物兄弟負責的，他不僅經營得很爛，收益每況愈下，還搞出了不少簍子。」張奇人苦笑道：「所以我才會覺得自己是背鍋的。」

楚戈道：「你可不是認命的人。撲了三本送著外賣還在堅持碼字，還能本本都完本了，這毅力可不一般，所以你既然接了，就不是為了背鍋之前享受幾天的。」

張奇人淡淡道：「當然不是，我既然接了這攤子，那就會有自己的想法。畢竟那兄弟是真的廢物，無論我爹是真想栽培我還是只為了背鍋，反正只要做得好了，難道真沒有上位的可能？我也是他兒子，誰能讓他晚景好過，相信他不瞎也不傻。」

楚戈點了點頭。對方老爺子兩年前開始就一意要讓張奇人管點事，不管是不是栽培，這觀察比較的意思應當是存在的。

張奇人低聲道：「之前黑拳那邊是虧損的，在我來之前，那廢物兄弟可能是感受到了威脅吧，就開始籌劃一件短期內賺大錢的主意——月影連戰連勝，賠率傾斜得非常離譜，只要她輸了，這一票都能吃得盆滿缽滿。」

楚戈轉頭看著他。

張奇人續道：「我剛去那幾天，還在熟悉工作沒接手，他就已經利誘過月影了，被斷然拒絕。於是這廝惱羞成怒聯絡了一個有穿牆異能的人，讓他跟蹤月影，試圖用場外手段比如給月影下點葯之類。」

楚戈失笑：「果然廢物。」

張奇人也笑：「確實。」

人在你的地盤最容易搞定的主場都搞不定，居然還把主意打到場外去了，不知道什麼腦迴路。可能因為之前捅出過簍子，這次不想在自己場內生事？

果然張奇人道：「他是之前被老爺子罵慘了，這次不想在自家生事，打算把事情移到場外，這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只不過我個人覺得不安，那天一早穿牆人跟蹤月影，我就帶著幾個兄弟跟著穿牆人，倒也不是想幹嘛，就是覺得事情在場外，變得不可控了，我好歹得有點數，知道事情怎麼個走向。」

楚戈嘆了口氣：「然後追到附近商圈，人找不到了，你還看見了我逛街，還跟我說是捉賊。」

「是啊。」張奇人笑道：「當時身邊那個就是嫂子？離得遠我倒是沒看清臉。」

楚戈頓足：「所以我不是艸粉！」

張奇人：「……」

您還在意這個呢？

楚戈乾咳兩聲，問道：「後來呢？」

「後來天知道穿牆人撞了什麼鐵板，莫名其妙落到林武陽手裏，這就麻煩了。」張奇人恨恨道：「也印證了我之前的不安是對的，實際也可以算是那個廢物又捅了一次簍子，老爺子緊急變更法人，把攤子交給我，把他撤回去了。」

說到這裏，張奇人轉頭打量了楚戈一眼，忽然道：「後來我懷疑這塊鐵板就是你。」

「為什麼這麼懷疑？」

「因為你去接應月影。這之間應該有條讓你和月影搭上的故事，一起對付穿牆人是個比較合理的猜想。也是那時候我發現你居然有異能，真奇怪我直到現在都看不出你有異能跡象，更別提看出種類了，你到底什麼異能來著？」

張奇人第二次提這事了，可想而知這對他造成了多大的困惑。楚戈只是搖頭，你猜了這麼多，難道就沒猜到我和月影有聯繫的原因還有更直接的一條？

她就住對面啊，哥。

或許張奇人不是猜不到，是不願意這麼猜？

他嘆了口氣：「後來你自己接手了，也在繼續對付月影？」

張奇人道：「當然，這確實是剛上任就出成績的上佳切入點。我也和月影談過，她如果識相是最好的，可惜這女人確實死硬沒辦法……不過我的思路是不一樣的，自己場子裏，暗中讓月影輸簡直太容易了，何必搞那麼複雜。那天本就是近期最後一場黑拳了，要實施也只能儘快。」

楚戈轉頭盯著他，一字字道：「你的操作……不僅僅是讓她輸，更像讓她死。連你口中那個廢物都沒想過讓她死。」

張奇人有點不敢直面楚戈的目光，低頭看路面：「按他打算下藥之類的操作，真上了台可能也會死。」

「他關我屁事，我隻說你。」楚戈咬牙道：「張奇人，你在殺人！」

張奇人也咬著牙，慢慢道：「黑拳賽場裡，這樣死法的人很多，我不是第一個操作，也不是最後一個。」

「你……」

「楚哥，我剛剛跟你說過什麼？」張奇人豁然轉頭看他：「別人抬抬手指頭毀了我幾年努力的時候，有沒有想過無辜的我該不該承受！如果我承受不住跳下去了，他們是不是在殺人？」

楚戈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兩人默然對視，路燈在街面上拖出了長長的影。

過了好一陣子，張奇人才輕輕籲了口氣，放緩了語氣：「楚哥，這世界是吃人的，憑什麼我們就要老實被欺負，連自衛都要考慮是不是過當？你欺負人，別人反而怕你，敬你，喝最好的酒，開最好的車。楚哥，這世界不公平的，你別天真了。」

楚戈沒有爭辯，只是道：「所以你的『仗勢欺人』，依然是一語成讖？你什麼異能呢你，烏鴉嘴異能？」

見楚戈的語氣好像緩和了下來，張奇人也鬆了口氣的樣子，笑道：「我的異能有點怪，不多說了。楚哥，我當你是兄弟，跟你說掏心窩子的話。我就是覺得不公平，憑什麼有的人廢物一樣，卻可以玩女人開好車住洋房，壞事做盡還能找人背鍋，我們踏踏實實做著該做的事，吃糠咽菜的還要被人毀。你說我做壞事，是，我再老實下去，可能骨頭都沒了。」

楚戈低聲道：「做壞事……是會有報應的。」

張奇人淡淡道：「至少目前來說，林武陽拿我是沒有辦法的，除非你舉報我——目前而言，就算舉報我也沒用，也就是個未遂，別的和我也沒關係。」

楚戈嘆了口氣：「但你有沒有想過，報應可能來自其他地方？」

張奇人失笑：「我認識你這麼久，怎麼不知道你還信這套？」

楚戈有些不忍地偏過頭，低聲道：「我不信你真的沒想過，我和月影是怎麼認識的。」

張奇人笑容收斂，神色慢慢變了。

「月影一直戴著面具，你不知道她的樣貌，對不對？是啊，你以前從來就沒和她說過話，連她的聲音都不知道。你那異能也是沒什麼錘鍊的，看不出我有異能，也看不出她有。」楚戈低聲道：「可是奇人，你真的……差點親手殺了自己暗戀著的姑娘啊。」

張奇人木然站在那裏，徹底一動不動。

那渾身的肌肉綳得緊緊，身軀微微顫抖，喉頭不自覺地抽動著，好像下一刻就有什麼要噴湧而出。

「我……」他有些沙啞地開口：「之前沒往那想過……見到你接應的時候，心中才一個咯噔……但不願意這麼猜……畢竟事情都已經做下了，來不及了……我只能強迫告訴自己，只是巧合，不可能是她……我還刻意讓人去找了，希望找到，不是她……不可能是她……」

楚戈默然無言。

「楚哥，你騙我的對不對？月影那麼冷酷的格鬥者，不沾酒的，可對門的姑娘經常酒意醺然……不是一個人，對不對？」

楚戈慢慢道：「如果她喝酒，只是為了鎮痛呢？」

張奇人徹底沒有了聲音。

楚戈眼睜睜地看著一條漢子慢慢地蹲下，蜷縮成一團。

那道被拉長的影子隨著他的蜷縮收起，在楚戈的視角上幾乎再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