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逸給楚戈打了一晚上電話，一直到「對方已關機」，隻得罵咧咧地發了個微信，天都亮了。

本以為聯繫不上楚戈了，正打算撥回楚江流的電話再研究幾句，楚戈的微信倒是這時候回了過來：「收到，就來。」

就來……

這是洛杉磯，你剛睡醒呢吧，簽證辦了嗎？辦了也不知道啥時候能到啊，難不成你還能跨越整個太平洋空間挪移？

想想楚戈之前去魔都都要吭哧吭哧坐飛機的樣子，鍾逸深深懷疑這僅僅過去大半年，這貨能不能變成他爹口中的「神明」。媽的想到當初魔都，又想起自己那輛可憐的破哈弗，鍾逸心都在滴血。

「行，等你過來。」鍾逸回了一句，想了想，還是給楚江流去了個信：「你兒子現在才過來，你的安排來得及麽？」

楚江流：「哦，知道了。」

鍾逸：「……拜託是我要去入虎穴，你跟我打馬虎眼合適麽？」

楚江流道：「我只能說，只要你那邊誘出了山德魯，後續的事情就交給我。但實話實說，那種情況誰也不能保證你的安全，你如果拒絕去，我不怪你。」

鍾逸笑了起來：「去，為什麼不去？這是我自己要去，又不是幫你做事。」

楚江流默然半晌：「為什麼這麼拚？」

「我自有我的事，我有強烈的預感，這回應該是揭曉的時候了。」鍾逸收起手機，悠然離開。

楚江流收了線，微微蹙眉。

鍾逸歷來只是個「編外」，並不聽從官方指令行事，自行其是。大家都知道他一直在用他的方式去探索靈氣復甦的秘密，據說是與他曾經的戀人之死有關。

這個往事大家調查不到……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件，外人無從得知，楚江流只能從魔都鄭醫生的年紀上推斷時間大致是在抗戰時——鍾逸的實際年齡應該也沒有別人想像的長，據楚江流推斷，鍾逸戀人逝世與他獲得異能應該是掛鈎的關係，所以導致鍾逸一直在追查異能根源是怎麼回事。

也就是說，鍾逸是抗戰時期獲得的長生能力。按那時候二十幾歲來算，現在也就一百一二十，號稱長生者，其實和秋秋比起來……嗯……

也正因如此，在所有人都把四象當成靈氣之源的時候，鍾逸從來沒發表過意見，還是繼續勘察自己的。事實證明，很可能四象確實不是根源，最多只是導致這幾年靈氣大肆爆發的原因，在更早之前，必然還有其他緣由，那時候楚戈都沒出生，與此無關。

當然眾所周知，古代就可能存在異能甚至修仙，未必就一定有什麼根源可言，難不成還追溯到三皇五帝？顓頊絕地天通？不至於，實際也沒意義……所以鍾逸實際在追尋的未必是什麼根源，他有他的目標。

鍾逸再度給卡爾打了個電話，約上了時間地點。

地點就在城郊，一個洛杉磯很常見的娛樂公司。卡爾就站在門外等，見到鍾逸從計程車下來，笑呵呵地張開雙手擁抱了一下：「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

鍾逸似笑非笑地跟著他往裏走：「為什麼這麼肯定？」

「你對你長生能力的探索已經是個執念了。」卡爾微微一笑：「希望你能在山德魯這裏得到答案。」

鍾逸看著娛樂公司裡往來的員工，忽然笑了：「怪不得當初羅賓什麼的都是玩音樂的，你們的根子就是娛樂公司。」

「當然。」卡爾道：「你們這次來推廣運營的那個《楚天無際》，我們也是可以合作的，我們公司的渠道很厲害。」

「相信。」鍾逸笑道：「可惜我不管這攤子，以後再說吧。」

卡爾聳聳肩，沒說什麼。

「叮」，電梯門開，兩人走了進去，身後香風襲來，一個金髮碧眼波濤洶湧的大洋馬急匆匆跟了進來，看見卡爾站裏面，很快露出了嫵媚的笑容：「卡特先生……這麼巧啊……」

卡爾沖著鍾逸眨眨眼：「認識不？」

鍾逸道：「嗯，很有名的小天后吧，據說還是貴國難得的清純派天后。」

卡爾便對女人努努嘴，女人會意，挨到了鍾逸身邊：「這位先生怎麼稱呼？你的英文很標準呢……」

「其實不是很標準。」感受著身上傳來的溫潤，鍾逸神情都沒變一下，淡淡道：「我可能把風騷和清純兩個詞搞錯了。」

女人毫不介意，反而湊得更近了，紅唇幾乎就挨在了他臉上：「難道……男人不都是喜歡錶面清純，內在風騷的麽……」

鍾逸淡淡道：「可能楚戈會和你比較有共同語言。」

也沒見他如何動作，女人莫名其妙地就被推開了好幾尺，靠在電梯壁上，那姿勢都還保持挨著人的模樣，看上去十分滑稽。

卡爾嘆了口氣：「所以說，你這樣的人，活得長有什麼意義呢？」

鍾逸微微一笑：「我也這麼認為。」

電梯停在中間樓層，女子狼狽地跑了出去，嘀咕：「神經病。」

門重新合上，鍾逸嘆了口氣：「做了你的血奴還不自知，可憐的女人。」

卡爾道：「她知道。」

「嗯？」

「難道這不是賜她永生？她出名的童顏不都靠這個來的，不然她哪有這麼紅。為了這個，做我的狗都願意，何況血奴呢？」

鍾逸點了點頭：「不錯。看來你果然很適合這個社會。」

卡爾笑道：「那是當然。這個社會本來就是為了你我這樣的人量身定製，只是你不肯開竅而已。」

「誰算開竅，還不好說呢……」鍾逸低聲自語了一句，忽然又笑道：「誒，我看過一個段子，正好問問你。」

卡爾奇道：「什麼段子？」

「她們的衛生棉，你會不會收集起來當茶包？」

「……滾。」

電梯終於抵達頂層。

樓道上空無一人，幾間辦公室大門緊閉，走道的盡頭是總裁辦公室，門是開的。

卡爾道：「山德魯在等你，我就不進去了。」

鍾逸點點頭，也沒再理他，慢慢走向了燈火通明的大門。

皮鞋走在過道上，發出踏踏的聲響，周圍一片寂靜，腳步有了迴音。剛剛還是一個極為熱鬧的娛樂公司，四處人聲鼎沸，區區一個電梯上下，便給人一種陰森鬼獄之感，再是燈火通明都抵消不去。

尤其是當你明明知道即將見到什麼。

鍾逸看了看左右光潔的瓷磚牆面，每一片瓷磚都詭異地映照著自己的影子，彷彿亡靈大軍。

他笑了一下，神色不變地踏入總裁辦公室。

迎面碩大的老闆桌後，坐著一具晶瑩的骷髏，正雙手交叉支在桌面上，大大的眼眶打量著鍾逸的到來。

那副姿態，很像一個知性優雅的女人。

鍾逸甚至能腦補出它生前的美麗風姿。

當然這不是山德魯，只是他萬千骷髏之中的一個。

「卡爾說，你在找長生的秘密。」骷髏開口了，可惜不是動人的女聲，而是尖銳刺耳的骨骼摩擦聲。

「他說的不太準確。我已經長生，沒有必要再找長生的秘密。」鍾逸淡淡道：「之所以找你，找的是死亡的秘密。」

骷髏似乎在笑：「你想死？」

「知生亦須知死，這才是生命的探索，僅此而已。」鍾逸道：「這整個世界，或許只有你最能夠溝通死亡。」

骷髏點了點頭：「那麼……你能拿什麼來交換？加入我？」

鍾逸失笑：「你看我像個千裡迢迢特意跑來做狗的傻逼麽？」

骷髏淡淡道：「那麼你的條件？」

鍾逸盯著它看了半晌，慢慢道：「如果你能恢復出血肉給我看一眼，或許可以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