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邦在信件裡的語氣極其亢奮，蒼木甚至能根據字裏行間的辭彙想像出他興奮到一張白瘦的臉龐漲得通紅的模樣。

楓丹每年這個節點都會舉辦映影節，以往的阿爾邦，只有自己的第一本出道作品獲得了那年的新人獎，之後便再也與其獎項無緣，甚至由於一心往文藝片的道路上死磕，年年虧本，在城裏的風評簡直如同笑話一般。

同行在各種社交場合見到他，總要打趣一番「阿爾邦，你手頭的這部映影虧錢了嗎？」

「沒虧？是還沒開始虧吧。」

「阿爾邦導演的映影，只有虧本和正在虧本兩種狀態。」

「哈哈哈哈哈——」

【總是虧本的阿爾邦】這名頭遠比【文藝導演阿爾邦】更為響亮。

楓丹的上流社會極度重視社交，甚至每年有專屬社交季，人們總是在一場場晚宴、舞會和沙龍之間觥籌交錯，推杯換盞，把刻薄尖酸的諷刺笑話隨著香檳一同吞咽，被打趣的人淪為笑柄，只能儘可能保存自己的自尊。

本來被譽為「炙手可熱新星」的他怎能不憋了一肚子火。

但阿爾邦又不能完全放棄社交，如果他還想繼續拍映影，那麼就要不停參加各種宴會來攀談大人物和富商，希望他們給予自己投資。

而一個被外界認定只會虧錢的導演要如何拿到投資，此間種種心酸實在不足以為外人道。

在宣佈獲獎名單的晚宴現場，當主持者念出《愛將歸於何處》這個名字，念出導演阿爾邦時，四面八方驚訝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而阿爾邦步伐穩健地走上了領獎台，笑容得體地接過獎盃，平靜又體面。

用《仙途》中的話說「三十年璃東三十年璃西，莫欺少年窮。」

《愛何處》不僅出了名，還很能賺錢。

要清楚能出名和能賺錢是兩碼事，雖說富人們願意為名氣的附加值付錢，但作為映影來說，隻賺他們的錢是遠遠不夠的。

就好像現代時裝周上的衣物往往並不實際穿戴用處，它們更多是展現其設計師獨特的設計理念，等同於手機發佈會上的概念機。

表達概念和實際使用是有壁壘的。

因此獲獎電影和受到大眾喜愛也是有壁壘的，前者有名氣，後者才能賺錢。

但這些困難在《愛何處》面前都被征服了。

眼下的楓丹映影還處於黑白默片向黑白有聲片的過渡階段，無論是演員的表演，還是舞台或服裝都有一股很濃的戲劇化風格，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在演戲，劇情也多是以經典的愛情喜悲劇故事為主。

可《愛何處》不是。

價格比黑白膠捲昂貴十倍的彩色膠捲，直接拿來拍，蒼木付錢時猶豫都不帶猶豫的。黑白片？她都沒考慮過。復古是挺好的，但阿爾邦就剩一個審美不錯，還要把他這個優點抹掉？那不是有病，生怕自己賺錢嗎？

同行導演知道阿爾邦遇上了個這麼好的金主，這些一向體面的楓丹紳士直接把羨慕嫉妒寫在了臉上，隻哀嘆當時自己怎麼沒去璃月拉贊助，白白便宜了這傢夥。

要論拍攝技巧，和聽話程度，他們可一點都不比這傢夥差啊！

富婆！金主！林語老師！！蒼木小姐！！！你也看看他們啊！！！

配音方面。眼下的拍攝機器還做不到聲音和畫面同時記錄，只能通過後期播放時配音來還原，但這種還原成本高昂且複雜，著重還原對話，其他非重點的背景音就無能為力了。

蒼木不肯讓這方面成為敗筆，她參考了一下電影發展史，提議直接後期刻錄唱片，儘可能詳細地還原，播放時留聲機和放映機同時工作。配音方面選擇演員的原聲和人工製造其他音效，又重金聘請了某位吟遊詩人寫了幾首極具氛圍感曲子，專門為裏面重點的精彩片段錦上添花。

這裏她重點要求一定要是弦樂，因為相比管樂，弦樂的穿透力強，更能快速引人共情。這方面蒼木深有體會，現代短視頻往往小提琴一響，原本平平無奇的畫面立馬氛圍感拉滿，如此好的送分題決不能空著。

表演方面，兩位主演一個是相關但不完全相關的梨園人士，另一個是沒演過戲的純素人，陰差陽錯符合了蒼木要「演得真實」的要求。

最重點的劇情——蒼木是誰？在文娛發達的現代，能一己之力長期佔據暢銷榜的當代作家，寫起感情流是老天追著喂飯吃的程度。這篇還是她最擅長的發刀，啊不，悲劇題材。

蒼木甚至沒怎麼發力，畢竟眼下的流行劇情雖然經典到讓人膩味，卻也證明了是經久不衰的題材。她只不過稍稍升華了下主題和內核，加重了古典的悲劇感，又引入些許東方式的寫作意象，就足以從這些樣板故事裏脫穎而出了。

最先一步看到全片的評委有些直到頒獎典禮時還腫著眼睛，談到映影內容時回想起劇情，舉起帕子擦拭眼淚，眼眶都腫得紅脹了還握著朋友的手賣安利：「水神在上！我親愛的朋友，你一定要去看這部映影，錯過它絕對是你未來十年最大的損失。」

受到安利的人雖說大部分只是秉承著社交場合的客氣答應了下來，但還是有小部分好奇人士去看了，畢竟能讓年年評獎的導演帶頭安利，真是讓人心癢。

這些人笑容滿面地走進映影院，眼睛通紅地走了出來，又開始向周圍的父母親朋賣安利：「哦！水神在上，你一定要看看那部映影……」

現在好了，時過境遷，他——阿爾邦·馬內！終於在多年沉寂後，重新迎來自己的事業巔峰，曾經那些為了投資苦苦求人的過往都不值一提，現在獲獎的阿爾邦大導演是整個楓丹城最炙手可熱的潮流風尚，多少漂亮的太太婦人和小姐們，還有那些想要討好她們的先生們紳士們都迫切地渴望一張《愛將歸於何處》的映影票。

在時刻追逐潮流的楓丹城，誰要是沒看過這部映影，那社交場合簡直沒法插入話題。

《愛將歸於何處》火了，徹底火了。

音樂，劇情，演技，畫面，每樣都比同行好上50%，合起來就是徹底碾壓。

街頭巷尾，到處都聽得見有人談論它相關的一切。映影院前緊急設立的留言板，每天都被貼得滿滿當當，映影的各種細節都被翻出來——

【若琳娜第一次見到科裡森時，她站在船帆的陰影下，科裡森站在城門的陰影下，是若琳娜一步步追隨著他的身影，被鼓舞著進入陽光下，又堅定地再次步入陰影……不行，寫到這兒我又要哭了，就像劇情裡明明若琳娜自己清楚那些艱難和痛苦，最好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了科裡森嗚嗚嗚】

【完全沒注意到，我的天，被你這麼一說我又想看一遍了。】

【我不常看映影的，畢竟這東西在我眼裏還不如去酒吧更有趣，或者花上同樣的錢去劇院，有聲音有顏色，還能看到演員和你互動，但這種想法直到我今天看了《愛何處》……這錢簡直花得太值了！快兩個小時的時間，音樂，劇情，還有自然的表演……我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在看一場虛幻的表演，而是徹徹底底沉浸到故事中去了，開場時順手買的飲料也完全沒喝，直到結束才發現自己還握著它。】

【你真是個幸運的傢夥，我的朋友就沒那麼好運了，他開場前點燃隻雪茄夾在手中，結果看得忘了神，結結實實地燙到手，發出一聲慘叫，被其他觀眾一起趕了出去。】

【我不知道我該誇它什麼，但它實在太讓人驚喜了。各位，從第一次上映我就在看，已經連續看了一星期卻還是意猶未盡，這部映影裡的一切都像有魔力般讓人著迷。

第一次看的時候我為劇情痛哭，第二次同樣如此，直到第三次，我才勉強注意到男女主面容漂亮且很有特色，第四次我發現他們每次出場的服裝和造型不止美觀還符合情景，第五次我拉上我的母親，她一眼就鑒定出裏面女主角的首飾衣服都是貨真價實的物件……

現在是第八天了，我剛剛看的時候還是會為熟知的劇情而感動，當女主角從掉落的風精靈風鈴裡發現那枚紙片，明白科裡森的心意時，小提琴適時響起的一瞬間，我依舊掉下了眼淚。天哪！我一定要買這部映影的發售膠片，無論多少摩拉！】

【我的天哪！那些珠寶和服裝都是真的？怪不得它們如此美麗又如此別緻，我甚至找不到同款布料。】

【我知道那個風精靈風鈴，我的蒙德朋友送了我一個，劇情裡說這是參考了風神的形象，當它響起就代表有風，風就是風神的化身，隱藏的含義難道不就是科裡森希望若琳娜是被神祝福著的嗎！！我又懂了！！】

【天哪！這種風鈴在哪裏可以買到？為什麼我沒有一個蒙德朋友。不止是風鈴，其他出現的東西我都好想要，若琳娜一開始的花朵發卡，中間的華麗舞裙和髮飾，她手上亮晶晶的裝飾物，臥室裡造型別緻的椅子……我每一樣都想要擁有！！】

【說到舞會，中間那個出現幾次的藍裙子戴著帽子的女孩！我對她一見鍾情了，她美得讓我只能注視著她，有誰知道她的更多信息嗎？有償。】

【我也要！】

【不好意思，禁止交易我們老闆的私人信息，這是明確觸犯楓丹法律的行為，各位也不想法庭上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