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著外公去了他家。

高穗宅坐落在東京米花町二丁目，這邊街區綠化做得很好，周圍也都是裝修精美的一戶建。

高穗家對面的房子外形很個性，十分有科技感，聽說主人是個喜歡搞奇怪小發明的博士，三天兩頭弄壞自家的外圍牆。

斜對面的洋房風格古典，主人是很有名的推理小說作家工藤優作和結婚後隱退的巨星藤峰有希子。

「從今之後這裏也是你的家。」老人推開家門，笑著對我說：「你有什麼喜歡吃的東西，我讓廚房給你做。」

「謝謝，嗯……我不挑食，做什麼我就吃什麼。」

其實我不太擅長跟這把年紀的長輩相處，酒廠裡類似年紀的只有皮斯科和朗姆。皮斯科地位沒我高，上趕著巴結還差不多，哪敢擺長輩譜；至於朗姆，他總催我工作，所以和琴酒一樣都成為了我的甩鍋對象。

不只我不自在，老人看上去也有點局促。

「這個水果你嘗嘗，還蠻甜的。」

「家裏的零食都是其他孩子預備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你愛吃的。」

「你想喝什麼？咖啡，牛奶，茶，還是鮮榨果蔬汁？都不喜歡的話我讓人出去買。」

「哦對了，家裏還有小影院，你想看什麼電影嗎？」

……

他就像個十分笨拙地、想把自己擁有的一切都掏出來討好孫輩的老爺爺。

我沉默片刻，道：「突然提出拜訪，是不是太過打擾您了？」

其實壓根就不是人家邀請我來小住，是我主動要求的。

聽到我的請求時，老人的表情可謂是又錯愕又驚喜，彷彿生怕我後悔一樣，剛下船就迅速把我帶上車。

「我沒覺得打擾，只是有些意外。」老人說嘆息道：「育江……你母親沒有養過你，高穗家這麼多年也沒和你聯繫過，所以我以為你會排斥我們。」

原來是覺得我會討厭他啊。

親情這種東西並不在我的理解範疇裡，我的成長經歷裡也沒有得到過這種東西，但只要我想，就可以迅速融入，讓所有人都覺得舒服。

不算演技，知道別人最需要什麼，這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本能。

我直接叫了聲「外公」，成功看到老人大腦宕機般的表情。片刻後，他眼中有破碎晶瑩的光一閃而過。

我假裝沒看見，十分自然地拿起橘子剝皮，剝完之後分給老人一半：「外公，吃橘子。」

「哎，你也吃你也吃。」

老人欣喜地接過。

之後我又笑眯眯地叫了好幾聲「外公」，還做出十分自在、彷彿這裏就是自己家的模樣。這樣的表現顯然打消了老人的不安感。

與此同時，一點一滴的信息進入我的腦海——

老人有三個孩子，妻子、也就是我的外婆應該很早就去世了，這個家裏擺放著女主人的照片，看著也就三十多歲，是一名英姿颯爽的女刑警，領口別著搜查一課的S1S徽章。

妻子死後男主人沒有再婚，孫輩如今都已經獨立了，平時不在這邊住，但至少每周會回來一次，說明家庭關係和諧。

年初拍的全家福上，所有人都穿著製服，儘管隸屬於不同部門，但都在警察系統工作。

最年輕的剛剛進入交通科，比我大三歲，我應該是高穗家目前年齡最小的孩子。

「咱們家每年都會拍一張全家福，照片都掛在這面牆上。」老人帶上眼鏡，指著其中位置靠上的一張照片：「這張是二十年前拍的。」

我注意到照片前排的年輕女性，她臉色很臭的模樣，彷彿在不高興。

這麼多全家福裡，只有這張照片留下過她的身影。

我的眼睛和她一模一樣。

「外公，這是我媽媽嗎？」

「沒錯，她就是育江。」老人看著照片，陷入回憶：「拍照片這一年她剛考進異能特務科，其實在這之前我們吵過架，我想讓她當警察，但她說最討厭的人就是警察。」

我笑了笑，沒說話。

說謊，真討厭警察怎麼會做異能特務科的潛入搜查官？

她其實內心為她的父母驕傲吧。

「育江不想當警察的原因我大概清楚，我的妻子……她母親就是因公殉職。」

老人語氣感慨：「育江進入異能特務科後，因為工作需要，十二歲以後的照片全都讓我銷毀了，隻留這一張藏在保險櫃裡當做念想。直到傳來她犧牲的消息，這張照片才重見天日。」

因為母親犧牲所以討厭警察工作的高穗育江，在成為潛入搜查官的兩年後也因公殉職。

老人三個孩子，如今也只剩下一個。

這樣的家庭算得上滿門英烈了吧……嗯，家族履歷上就我一個格格不入的「黑點」。

「我媽媽的房間還留著嗎？」我輕聲問道：「我想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