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先生，你是沒有痛感嗎？」我仔細檢查了一下，新傷和舊疤遍佈在這具蒼白的軀體上，也不知道這傢夥到底經歷過多少次九死一生的危難。而且他太瘦了，不能算是皮包骨頭，但身上確實沒有幾兩肉，怎麼看都非常不健康。「你平時還是多在意一下自己吧。」我長嘆一口氣，做出心疼的模樣。躲避追殺時的擦傷也就罷了，最離譜的是他腰側還有一道很深的刀口，正在嘩啦啦流血。這一路他竟然都沒提過，甚至還能跟我聊天扯皮，我頭一次見到這麼能扛的人。「這裏需要壓迫止血，你忍一忍。」我用紗布按住傷口，他還是一聲不吭，身體卻幾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看來也是知道疼的。抓住對方顯露出脆弱的機會，我決定多套一點情報。「明明這麼辛苦又這麼危險，你為什麼還要留在港口黑手黨？」「嗯，為什麼呢……」太宰想了想，聲音有些虛浮：「最初是為了尋找生存的意義。我曾經以為，如果與鮮血和暴力為伍，說不定能夠弄清楚人為什麼要活著。」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沒想到這人竟然還是個哲學家。「我不太能理解，人活著本身不就是意義嗎？很多時候，我們會覺得自己的生命不值得一提，但說不定哪一天，我們也會活成別人眼裏的光。」「你說得對。」太宰治懶散地靠著牆，朝我笑了笑：「所以小姐打算成為我的光嗎？」「我可以努力一下，不過如果長久得不到回應，光也是會滅的。」我意有所指道，繼續追問：「如果你找到了生存的意義，還會繼續當黑手黨嗎？」「我不清楚現在這樣算不算是找到了，不過……如今我留在黑手黨的目的已經和之前有所不同。」「是什麼？」太宰沉思片刻，道：「我想要保護、或者說延續什麼，為了這個目標正在努力堅持。」聽了他的話，我沉默下來。已知太宰治是雙黑之一，中原中也就是他曾經的搭檔。如今另一個雙黑成為了首領，還總溜出去不務正業，而太宰治卻像個透明人一樣，隱姓埋名，留在組織裡勤懇幹活，還經常熬夜。那他在保護和延續什麼，此刻就不言而喻了。——是港口黑手黨！太宰治的真愛其實是港口黑手黨吧？找到突破口的我內心一喜，心說策反機會這不就來了嗎！「辛苦了，攤上一個不幹活的首領，你也很苦惱吧？」傳說中四年沒睡的應該不是中原中也，而是面前這個被壓迫的打工人。不知想到了什麼，太宰治以一種十分奇妙的眼神看著我。隨即他扶額嘆息：「確實，他總把工作推給我，自己去逍遙快活，我已經不滿他很久了。」「那這樣說來，你才是港口黑手黨的隱形boss。」我壓低聲音，引誘他：「太宰同志，你都沒想過推翻現在的資本家，自己成為首領嗎？」太宰治已經重新穿好襯衫和大衣，聽到我不懷好意的煽動，正在系領帶的他抬起頭，語氣凝重道：「小姐，這種話跟我說也就罷了，千萬別對其他人講，我們首領很可怕的。」「放心啦，這些話我也隻跟你說，因為我們才是一夥的，我永遠站在你這邊。」我十分自然地表明站隊，又不解地問他：「所以你甘於屈居人下的原因是什麼？就是因為他很可怕？」「是啊，他抽煙喝酒燙頭，沒事就喜歡飆車。啊對了，他還打人，打得可疼了呢！」太宰治一臉委屈巴巴，看上去應該是被揍過。我：「……」這和我胡謅的未婚夫有點像，大概天底下所有的暴力狂都差不多？

「話說回來，你之前的求婚……」太宰停住話音，我的心也跟著提起來。雖然一開始我是拒絕的，但趕去港口救人時我理智思考了一下，結婚確實是個捷徑。現在還不能確定失格君就是我的目標，放著不管、讓病魔打敗他這個辦法有點不靠譜。殺手一切行動應該以完成任務為首要目的，在我能接觸到的所有人裏面，只有太宰治是離中原中也最近的。如果我和他結婚，未來就有借口套出更多情報。更何況作為組織二把手的配偶，也有更多機會見到中原中也。退一萬步講，太宰治這張臉我還是很喜歡的，結婚怎麼想都不吃虧。唯一擔心的就是，我跑了之後他會不會撞柱子，以及……「我想問一下，你為什麼答應和我結婚？」畢竟以我目前的攻略進度來看，還遠不到結婚的地步。「我是覺得，你可能沒那麼喜歡我。所以你答應的太快，讓我有點……不敢相信。」「其實我也是自己的目的。」太宰治露出苦惱的神情：「我們首領是個十分熱衷於給部下扯紅線的人，他總想給我介紹相親對象。」我：「……」你們首領是真的很閑。「他想把前警察廳長官拉攏到黑手黨這邊，於是讓我去勾引對方的孫女。如果我和那位女士結婚，就能給組織謀求更多福利了。」「等等，太宰先生。」我糾正道：「這不叫扯紅線，這叫政治聯姻。」或者說官黑勾結。隨即我想到一個問題：「既然那位女士的身份很好用，他為什麼不自己上？」太宰撇了撇嘴：「因為他太矮了，自卑吧。」我：「……」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我知道小姐不想這麼早結婚，所以你可以考慮一下假結婚。」他連後續操作都幫我想好了：「我會讓部下幫我辦一個假的身份證明，之後用假身份和你去區役所登記。這樣明面上我們雖然是夫妻關係，但法律上婚姻關係不存在，如果小姐未來後悔，隨時都可以結束這段關係。」「你盡可以放心。」他勾起唇角，慢條斯理道：「我不黏人，很好甩的。」這不是巧了嗎，我現在的身份也是假的。「那……如果未來我把你甩了，你真的不會撞柱子？」「……不會。這又不是被人逼迫，是我自己的選擇。」「那就這樣吧。」我敲了下手心，一錘定音：「不過我是個外國人，結婚手續可能有點麻煩，明天我先回家整理一下需要的證件。」「不用著急，假身份辦下來也需要時間。」太宰朝我彎起眉眼：「小姐你該休息了。」我苦著臉，肚子適時發出咕嚕聲：「太餓了，睡不著啊。」「我這裏應該還有……啊找到了！」太宰翻遍衣兜，找到一顆棉花糖，還是我之前買給他的。他直接撕開包裝袋，遞到我嘴前：「暫時只有這個，先墊一下吧。」我看了他一眼，爽快地用嘴叼走棉花糖：「謝謝。」吃了糖的我沒一會兒就開始犯困，腦袋一點一點，最後磕到太宰肩上。「啊，對不起。」我猛地清醒了一瞬，感覺到對方安撫般輕輕拍著我的頭髮：「沒事，睡一會兒吧。」我像喝了假酒一樣，在他頸窩蹭了蹭，整個人迷迷糊糊的：「太宰先生，我有沒有說過，你的眼睛也很好看。」「是嗎？」太宰治的嗓音疏淡清越，語氣卻像哄小孩：「沒有你好看。」「以後你能不能只在我面前解下繃帶呀？」太宰治沒有說話，只是動作輕柔地把我放到床墊上。我扯住他的衣角不撒手，哼哼唧唧的嗓音裏帶著點軟糯的鼻音：「我也不貪心，在你找到真正喜歡的人之前，你的眼睛隻給我看，好不好嘛~」

他輕笑了一聲，說：「好。」得到承諾後，我安心地閉上眼睛，手心還十分依戀地攥著他的衣角。一陣窸窸窣窣聲，他直接脫下大衣，小心翼翼地蓋在了我身上。直到聽見他推開門走出去，我在明暗不定的燈光中睜開眼睛。那顆棉花糖此刻就扣在我手心裏。我就知道裏面下了料！果然，無論這個人看上去多麼純情無害，黑手黨就是黑手黨。集裝箱外面，太宰治正跟人打電話。他壓低聲音：「首領，是我……敵方組織已經清理乾淨了，是前五大幹部之一的A……您過獎了，這是我應該做的。」不知對面說了什麼，太宰治語氣柔軟而堅定：「加薪就不必了，我只有一個請求，之前您說的聯姻事宜還是另請高就吧……對，我有喜歡的人，而且我們很快就要結婚了。」我悄無聲息地打了個呵欠。沒什麼新鮮的，一切都如我所料。這樣就能解釋的通了。明明他知道我在追求他，態度也一直忽遠忽近的，怎麼可能突然主動提起結婚的事。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太宰治需要一個擋箭牌。不過對我而言，他同樣也是個接近目標的踏板。聽到對方的腳步聲，我閉上眼睛繼續裝睡。太宰治關掉燈，坐在椅子上。他依舊在工作，黑暗中我能清晰地聽到對方平緩的呼吸，和手指敲擊屏幕的聲音。組織的奴隸。我在心裏評價道。我們兩個就這樣一直保持清醒到天明，接到一通電話後，太宰治拍了拍我：「小姐？」我裝作剛醒的模樣，迷茫地睜開眼睛。「外面安全了，你可以回家了。」「嗯……我真的睡著了？！」我猛地坐起身，一邊揉眼睛一邊驚訝道：「我很認床的，這次竟然在陌生的地方睡著了。」太宰治笑眯眯地看著我，沒說話。我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一定是太宰先生給了我安全感。」「第一次有人用『安全感』來形容我，我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呢。」太宰治嘴上說著不知所措，語氣卻格外平靜：「對了，這個秘密基地我從來沒帶別人來過，還請小姐幫我保守秘密。」「我當然不會告訴別人，以後這裏就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我俏皮一笑，朝他眨眨眼睛。太宰治看上去並沒有聊天的閒情逸緻，之後一路無話，我們走到擂缽街外圍，他的部下開車把我送回了家。上車之前，太宰治突然拉住我：「今天回家好好休息，明天再來上班吧。」停頓幾秒，他視線心虛的遊移了一下：「抱歉，昨晚你哭了很久，是我太粗暴，把你弄疼了吧？」我：？！！這話一說出來，他的部下看我們的眼神都不對了。現在就開始表演了嗎？演就算了，能不能遵循一下你的人設，不要裝出你很行的樣子？我也很行的好不好！反正在口嗨上，我是不會輸給任何人的。我立刻掏出太宰放在我這裏的錢包，抽出幾張紙鈔塞給他。「其實做到後面的時候，能感覺到你腰力甚微。回去好好補補，下次再接再厲。」太宰：「……」部下目光灼灼：哦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