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噴濺而出的鮮血，男人肥碩的身子重重倒地。

顧丹雪這才回過神來，她驚慌的抖著手，長劍「咣當」一聲落了地，她獃獃站著，眼神發直。

身後兩名護衛滿臉焦急擔憂的看著她。

他們知道，有些人情緒激憤之下失手殺了人，可能會很長一段時間緩不過勁來，或是留下一輩子的陰影。

想到此，兩人紛紛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刑七，一路所見，這女人根本不可能是一個末等青樓的花娘，不過如今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

刑七嘆了口氣，上前輕輕拍了拍顧丹雪的脊背，輕聲道：「快去看看那小丫頭，她好像被嚇著了。」

提到花花，顧丹雪猛然回過神來，心中的恐懼彷徨立時被焦急替代。忙不迭往床上看去，

寬大的拔步床上，花花正用被子死死勒住身子，一雙大大的眼睛空洞獃滯，明顯是被嚇住了。

顧丹雪趕忙挪到床裡側，伸出手把小姑娘緊緊攬進懷裏：

「好了…花花不怕了，我們回家吧！」

聽到熟悉的聲音，花花獃滯的一雙眼終於有了焦距，隨即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要娘親，他們把娘親抓走了……」

「沒事了，娘親已經回家了……」

刑七帶著兩名護衛退出去，顧丹雪幫花花穿好衣服，一番檢查後，不由鬆了口氣。

她在心裏默默安慰自己，花花現在還小，等再長大些，這件事許是就忘記了，依舊會是那個愛說愛笑的小丫頭。

可她卻又清楚的知道，不可能的，有些經歷一輩子都忘不了。

等收拾停檔，刑七敲了敲門，顧丹雪楊聲說了句「好了」，同時心裏劃過一個念頭，大家都是女子，他怎還這般講究？

不過眼下心中有事，這念頭也就是一閃而過。她聽著外面的動靜，問：「怎麼了？」

「你家裏人應該不止派了兩個護衛跟著你，還有一些人留在安慶坊其餘地方，他們得到消息都過來了，好在對方也知這種事情不光彩，所以宅子裏並沒有多少護衛。」

說完他道：「好了，現在人已經找到了。我們還是快離開這裏，這裏交給你家人來處置，胡嫂子應該被賣給了人牙子。」

顧丹雪點頭，這時她感覺衣袖被一隻小手扯住，低頭，花花抽抽噠噠地道：

「…這裏有個很黑的屋子，裏面關了許多姐姐，她們好可憐，大娘，你們救救她們吧……」

顧丹雪聽得一驚，仔細一想便瞭然，對方既然有此變態嗜好，又專門弄了個宅子，自然不可能只有這一次。她趕忙要去叫侍衛。

刑七暗嘆口氣：「好了，我帶你過去。」

他揉了揉花花的腦袋：「可記得路？」

花花含著淚點頭。院子裏的下人護院全都被控制起來了，能被派過來保護顧丹雪的人都是顧昭手下精兵，辦事周全，已經封住了院子四周，保證消息暫時傳不出去，只等顧昭過來處置。

怕花花記不清，刑七直接挾持了一個管家模樣的下人帶路。一行人左拐右繞，最終來到花園旁一處隱蔽的院子。院子裏的房屋全都是打通的，窗戶被木板釘死，隻留了些孔換氣之用。

刑七示意哆哆嗦嗦的管家開門。瞬間，一陣腐朽的味道撲面而來，透過明亮的手提燈籠，只見望不到頭的屋子裏，蜷縮著幾十個小姑娘，她們年紀大多在五歲到十歲之間。

看見有人過來，有的臉色驚恐蒼白，小聲抽泣。更多的則是臉色木然，眼神死寂。她們其中有許多人已瘦得脫了形。甚至有的因常年不見天日，頭髮眉毛變得雪白。唯一的共同點是這些女孩子長得都很漂亮。

顧丹雪氣的咬緊了牙，「這世上怎會有如此喪心病狂之人！」

被刑七抱著的花花指著其中一個臉色蒼白的小姑娘：「那是小紅，就是前幾日坊裡丟的那個小孩，她娘還說是被拍花子拍走了，騙人，明明是被他們賣了……」

說到賣了，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顧丹雪隻無聲的拍拍小丫頭的肩膀。

刑七讓人把這些女孩子全都挪了出來，等一番忙亂後，得知消息的顧昭已經急匆匆趕過來了。

看著自家女兒臉色蒼白的走近，顧昭心頭梗了梗，走上前，僵硬的抬起手，像小時候那樣揉了揉顧丹雪的頭髮，心中有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一句：「回家吧！」

顧丹雪感受著頭頂這隻久違的粗糙大手，以往種種似乎都已離自己遠去，心頭驀然湧起一股委屈。

一時隻覺眼眶酸澀，淚水很快模糊了眼眶。

顧昭這下是真的慌了，這時他才意識到，印象裡，女兒雖怯懦，卻從沒有哭過。

被所有人漠視欺負時，她沒有哭。被那什麼柏折桂設計時，她沒有哭。即便後來上吊被救，她從始至終也沒掉過一滴眼淚。

可此時，因為父親的一句「回家了」，她卻哭得像個淚人。

父女倆都不善口舌，最終顧昭也只是拍了拍女兒的肩膀。說了句「這些年是父親不好」。

顧丹雪哭了好一會兒，情緒終於緩了過來，她悶聲道：「我殺人了。」

顧昭冷哼一聲，卻盡量放柔了語氣道：「那麼個禽獸，殺了便殺了。」

這時沈明嬌也急匆匆趕了過來，雖然她知道顧昭有暗中派了不少人，可為保險起見。她便讓肅王府在安慶坊的一個眼線暗中注意著顧丹雪一行人。

畢竟封黎笙的身份地位擺在那，手中又擔著要職，雖然不可能做出什麼對朝廷不利之事，可卻必須要有足夠洞查各路的能力。起碼在有人害你時，不至於壓根不知道對方是誰。

所以京城一些重要的地方都有肅王府的眼線。

這次就是在安慶坊的暗裝派人來稟報。說顧丹雪一行人進了朱飆的院子，這朱飆是發財居的東家，是西城這一片幾個地頭蛇之一，其為人陰狠，手段毒辣，據說還有些特殊癖好。

當時沈明嬌雖然不知具體情況，可光憑這些，她便坐不住了，忙讓人套了馬車趕了過來。

此時她走上前。掏出帕子幫顧丹雪擦了擦眼睛：

「好了，事情都過去了。」

顧丹雪見到沈明嬌，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大晚上的還勞王妃過來，我……」

沈明嬌上前挽住他的胳膊，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說什麼呢，朋友之間，幹嘛要這麼客氣！」

而自打沈明嬌一行人出現後，刑七便悄無聲息站到了角落，幾乎讓人忽略他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