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玖清冷的聲音落下，洛清婉死死咬著牙，眼淚終究奪眶而出，淌過蒼白的臉頰，無聲哭了出來。

師尊竟是一心求死。

他心意已決，誰能改變他的想法，誰又能阻攔得住他？

若是逆著意願，強行喂他服下丹藥，反而是加快他的死亡。

她們只能順從。

「洛清婉。」墨玖忽然喚她，然後不管她有沒有回應，繼續道，「你把最近這段時間煉製的所有丹藥，全都上繳給宗門吧。逍遙劍宗待我不薄，讓我予求予取，我卻性格孤僻，不善與人交流，幾乎沒有離開過宗門，什麼幫助和貢獻都沒有過。只有寥寥一些丹藥，以回報仙門恩情。」

洛清婉怔怔看著他，聽完這番話語，沒有一絲不滿與違逆。

她沒有覺得自己如此辛苦的煉丹，最後要全部交給宗門有什麼不好。她的煉丹之術，修鍊之法，身上的一切乃至性命全都是師尊給予的，只要這是師尊的意願，那麼她就會竭盡全力的去完成。

洛清婉深深叩首下去：「弟子……遵命。」

墨玖看了洛清婉一眼，然後目光移到龍娥臉上：「龍娥。」

「我在。」龍娥趕忙道。

「你我早已恩斷義絕，但你還是出手救了我，大恩不言謝。你想要什麼，我可以儘力滿足你。」墨玖在跟龍娥說話時，臉上的神情總算柔和下來一些，但語氣依舊平淡，猶如清晨在洞府外呼出的第一口白霧，冷冽如霜。

「我……」龍娥一時語塞，聲音低微，「我不需要你的道謝，我們是朋友……救你是應該的。」

「好，那我們還是朋友。」墨玖微微點頭。

龍娥面露苦澀，這樣的語氣和態度，又怎麼算得上朋友？

但她不能再奢求太多了，墨玖道出這句話，已經算是一種原諒，如果她得寸進尺，只怕墨玖連一個目光都不會再給她。

至少現在，她還能呆在墨玖身邊，不是嗎？

以朋友的身份……

終於輪到了洛清璿，而她已經滿臉悲傷，內心有著一種感覺，師尊的囑咐與交代，彷彿在說遺言。

「清璿。」墨玖輕喚道，語氣不復方才的冷淡，變得溫柔似水，繚繞在心頭，盡數化作柔情。

洛清璿勉強擠出了一絲笑意：「師尊，我在。」

「這段時間，你就陪著我身邊吧？」

洛清璿臉上的笑意倒顯得真心實意了一些，但內心依舊溢滿了悲傷與難過，低聲道：「好。」

聞言，墨玖笑得兩眼眯起來，洛清璿恍惚間又看見了孩童心性的墨玖。

墨玖淺笑著，問道：「我的乾坤戒呢？」

洛清璿怔了一下，然後低頭望向洛清婉。

師尊的乾坤戒，一直在她那裏。

洛清婉抬起頭來：「師尊想要什麼嗎？」

墨玖定定看著她，然後道：「把裏面的木盒給我。」

他像是明白了什麼，沒有打算取回戒指。

洛清婉取出木盒，從始至終那枚戒指都沒有顯露出來。

在墨玖的示意下，洛清璿伸手接過，他輕聲道：「把裏面的丹方取出來，然後毀了。這個木盒裏面混著一些梧桐神木，還算有些價值，也交給宗門吧。」

洛清璿『嗯』了一聲，依言取出，有些好奇展開那張的丹方，然後跟洛清婉、龍娥的眼眸同時亮了起來。

「這是……」洛清婉瞳孔顫動。

墨玖像是料到她們會有這種反應，淡淡道：「不用嘗試了，這張丹方是假的，不是真的長生不死丹，只有延壽的效果。」

說著，墨玖冷澈的眼眸看向洛清婉，卻也是在對著洛清璿說話：「在收你們為徒之時，我確實有想過把你們當作煉丹的材料。但隨著教導、培養你們，聽著你們一聲聲的『師尊』，師徒之情日漸加深，我便打消了這個念頭。我雖冷孤，卻終究是一個人，面對始終對我抱著孺慕之情的徒弟，又如何能狠得下心來？」

「我隻想問問，你是從哪裏知道的我有這個想法？我確實曾經有過，但終究在相處之中逐漸打消，對你可有過一絲刻薄與虐待？你卻彷彿這件事真的發生了一般，對我進行復仇。如果不是你查看我的記憶，讓我也連帶著看了一遍，我恐怕到死也不會知道你行為的動機在何處。」

墨玖就這樣毫不避諱的把陰暗的想法道了出來，神色平靜、澄澈，那已經是曾經的東西，他現在的所說之語沒有半句謊言。

洛清婉面色蒼白，唇瓣顫抖著，身軀也在顫抖，一句話都說不出，只有眼淚不斷劃過臉頰。

墨玖收回了視線，他也沒有打算從洛清婉這裏得到一個準確的答案，那已經不重要了，他隻想問出來，完成心裏的一個遺憾。

「毀了吧。」墨玖提醒道，洛清璿回神，駢起兩指，指尖浮現出一團微弱的光，似劍意，若劍芒，將這張丹方斬得粉碎，屈指輕彈，碎屑飄了漫天，恰如絲雨綿綿。

「你們走吧，我想跟清璿單獨呆一會兒。」墨玖道。

「好。」龍娥看了一眼洛清婉，她自己從地上緩緩站了起來，然後轉身朝著洞府外走去，從始至終一言不發，只在地面陸陸續續滴落濕痕。

那是她的淚。

墨玖目送著她們二人離去，視線一直凝視在洛清婉的背後，直到她徹底消失，他才收回目光，閉上眼眸，靠在洛清璿懷裏：「我想睡一會兒。」

「好，我一直都在呢。」洛清璿抬手輕輕撫過墨玖不再像以前那麼明亮的銀髮，他的呼吸逐漸平穩，然後沉沉睡了過去。

洛清璿就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從晚到早，沒有改變過絲毫。

直到洛清婉和龍娥再次到來，看見洞府裡的這一幕，美好的像一幅畫卷。

她們沒有出聲，並非是不想打擾，而是痛苦到無言。

……

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也長，說短也短，前者是對凡人而言，後者是對修道者來說。

但墨玖身為凡人，卻覺得這一個月過得太快太快了。

就像眨眼間，一閉，一睜，時光如水，再也不回。

墨玖被洛清璿抱在懷裏，眺望天際，眼裏忽然浮現出淡淡的笑意：「我想回我以前的村子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