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傾顏的心臟在這一刻驟然跳快了一拍，但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她從來不是一個猶豫不決的人，因為能夠預知未來，所以她比絕大多數人都要更加果斷。

唯獨在墨玖身上，她才彷彿展現出了此生所有的糾結、遲疑與優柔寡斷。

但現在她做出了決定，就不會再有任何猶豫。

她已經後悔了太多次，這一次……她不想再讓自己後悔了。

裴風臉上原本掛著淡淡的笑意，一眼望到龍榻上緊緊相擁的兩人，第一時間還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直到她定定看了好幾秒，意識到這不是假的，怒意瞬間湧上心頭。

少年就在她身邊，這壓製了裴風一大半的怒火，但剩餘的憤怒依舊讓她的表情變得駭人：「你在做什麼？！」

寒傾顏鬆開了墨玖，緩緩從龍榻上起身，朝著裴風走了過去，面不改色：「你怎麼來了？」

裴風一臉怒容，為了不嚇到少年，湊到寒傾顏耳邊，咬著牙，壓低了聲音：「我來幹什麼？如果我不來，就發現不了你對這個暴君的感情！」

她來這裏，自然是少年許久沒有見到過寒傾顏了，想要看看她。她一想，少年自從在監牢裏被救出來後，一直在她的住所裡休養，很久沒有出來，也是時候活動一下了。

但她沒有想到，此行居然還有這樣一個『意外收穫』，她以前的懷疑不是空穴來風，寒傾顏真的對這個暴君有了感情！

寒傾顏張了張唇，想要說些什麼，最後是隻道出一句：「我們出去說，不要嚇到了小林。」

不要嚇到小林？是不要吵醒那個暴君吧！

裴風愈發憤怒，但還是跟著寒傾顏離開了寢宮。

來到外面，她有些剋製不住情緒，就要爆發，被寒傾顏阻止了，低聲道：「我們現在徹底架空了他，他已經不能算是皇帝了。」

所以，他是死是活，又有什麼關係？

這是寒傾顏的話中之意。

「他現在沒有了作用，就更應該死了才對！」裴風怒道，「你忘記我們一開始是怎麼計劃了的嗎？」

寒傾顏抿了抿唇，她自然知道，那便是把墨玖徹底架空之後，失去了作用，就讓他『病逝』，然後她順理成章的徹底執權，成為新的女帝。

但……

裴風一眼就看出了寒傾顏的猶豫：「我看你是被這個暴君迷昏了頭腦！」

她不是非要殺墨玖不可，甚至在監牢裏的時候，就打算有了如果這個暴君瘋了，就留下他的性命，讓他成為寒傾顏發泄浴望的器物的打算。

那樣，對這個暴君而言才是真正的折磨。

但她看見寒傾顏對墨玖的態度，這個想法立馬就改變了，這個暴君絕不能留。否則要是寒傾顏對他的感情愈發濃鬱，日後站到他那邊了怎麼辦？

裴風清楚的知道感情的威力，因為她現在也已經有些淪陷到了裏面，所以斷然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而且，王鳳她們跟寒傾顏的關係也匪淺，可結果呢？她卻愛上了害死她們的兇手！

寒傾顏越想越諷刺和憤怒，甚至不禁覺得是那個暴君刻意勾.引寒傾顏的緣故。

「既然你下不了手，那就我去殺了他！」

裴風就要朝寢宮裏衝去，寒傾顏連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幹什麼？」

裴風用力一甩，直接掙脫，寒傾顏終於變了臉色：「停下！」

裴風真的停下了腳步，卻不是寒傾顏的話語裡蘊含了什麼法力，而是她聽出了她語氣裡的寒意。

就像是如果她真的對墨玖做了什麼，寒傾顏真的會不惜跟她決裂……

「你真的要為了那個暴君，跟我撕破臉皮嗎……」裴風轉過身來，神色複雜的凝望著她。

寒傾顏的臉色緩和下來：「我不是……」

裴風驟然打斷了她：「好，我同意你跟這個暴君在一起，但王鳳呢？周文呢？死去的其他人呢？！她們願意嗎？她們對你的信任比對我還要多，就算你讓她們去死，她們都不會有一絲猶豫，然後現在她們死了，你不僅沒有為她們報仇，甚至還愛上了殺死她們的兇手！哈哈……」

話到最後，裴風發出了兩聲淒涼又憤怒的笑聲。

寒傾顏的臉色又變了。

是的，裴風說的沒錯，就算她認可了自己對墨玖的感情，但死去的王鳳她們呢？她在決定不殺墨玖之前，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嗎？

實際上，寒傾顏怎麼可能沒有想過……但就像裴風對她愛上墨玖這個事實充滿了不解，她在想到是墨玖害死了王鳳她們之後，恨意上湧，卻依舊沒有辦法殺了他，就好像暴君的死帶給她的痛苦，要遠勝過王鳳她們的死帶給她的痛苦一般……

她不理解，也無比清楚的知道這份感情不應該……但當這感情出現時，就連她自己都難以控制自己了……

「把他救活過來以後，我會把他一輩子都關在寢宮裏，不允許踏出一步……」寒傾顏低聲道。

這是她對墨玖的處理方式。

但裴風聞言卻是毫不留情面的嗤笑出聲，對那個暴君而言，這個根本算不得懲罰，而且她也知道，就算墨玖一輩子被關在寢宮裏，以寒傾顏現在對他的感情，也不會讓他吃一點兒苦，除了沒有自由以外，過的依舊會是皇帝的生活。

「救活了再說吧。」裴風寒聲道，她無比的希望墨玖撐不過去，死在龍榻上。

那樣，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至於現在，她不能再呆在這裏，不然難保不會被憤怒沖昏頭腦，她做不到放棄寒傾顏這個摯友，只能暫時遠離她。

「小林，我們走。」

看著裴風轉身時眼裏濃濃的失望之色，明明把墨玖的性命保了下來，但寒傾顏的臉色沒有一絲輕鬆，內心沉重無比。

有不知道多少分原因，是因為她和裴風近乎撕破臉皮，還是因為裴風離開前的最後一句話。

那便是墨玖要能活下來，如果他死了，她的感情，還有做的這一切，全都毫無意義……

正在這時，帶著少年正準備離去的裴風二人站住了腳步，就看見前方出現一群身影，其中有著一位青衣女子，氣質清雅，身上散發著一絲脫離凡塵的縹緲氣息，朝著這裏一步步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