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墨玖雙手放在腿上，在椅子上坐的規規矩矩，一臉的乖巧之色。

他的那雙眼眸在寒傾顏的溫柔照顧與引導下，重新煥發出了明亮的光彩，清澈、單純，在望向任何一個人時，只要對著那個人輕輕眨眼，就不可能抵抗得了這份動人。

最近這段時間，那些親信在寒傾顏的命令下尋找各種東西，在寢宮裏出出進進是不可避免的，墨玖的模樣自然也被她們看在眼裏，第一眼的震驚難以形容，任誰都不敢相信這是以往那位殺人不眨眼的暴君。

而當那真的跟動物一般純潔的眼眸望過來，她們的心在一瞬間都好似有些要融化了。

但她們不敢詢問，也不敢久留，知道現在的墨玖是國師的逆鱗，如果不是必須如此，恐怕寒傾顏連一眼都不會讓她們看見陛下的這幅模樣。

實際上，是寒傾顏發現了墨玖對陌生人無比恐懼，恐懼到她身上沾染了一些別人的氣味，他都會敏銳的察覺到，然後不敢靠近她。

這不就是狗會有的行為之一？寒傾顏確實不想讓其他任何人看見墨玖這種樣子，但在這個明顯人不應該有的問題面前，她當然要想辦法解決，讓她的親信來回進出寢宮，讓墨玖逐漸適應別人，至少不要再因為氣味這個東西就害怕不已。

現在看來，這個辦法是有效的。

最後，就只剩下了不能口吐人言這一個問題沒有解決。

「還是不行嗎……」寒傾顏低聲道，把鞭子放到一旁。

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幾百次失敗了，但她並沒有一絲氣餒，因為只需要輕輕抬頭，就能看見乖巧的陛下的眼眸微微一亮，眼裏的喜悅與依戀不加掩飾，是那樣的真實且濃鬱，可以打消她內心裏的一切疲憊。

現在的墨玖對她的感情，比『之前的』那位陛下還要更深厚，已然把她看做了自己生命之中的一切。

對此，寒傾顏只有著些許高興，因為她知道，這份感情建立在墨玖的痛苦與絕望之上，他被馴化為犬，沒有得到過哪怕一絲溫柔與關切，才會讓她撿了空子，這樣簡單的照顧，就讓陛下把所有的信任全都交給了她……

而她對陛下的照顧，不及她應該償還罪孽的萬分之一。

寒傾顏感受著墨玖對自己的依戀，稍微輕鬆了一些，就再次開始進行枯燥的測試。

她取出一個掌嘴的木板，是刑具的一種，正要在墨玖眼前近距離的晃一晃，他的身軀就驟然一顫，那張乖巧、平靜的臉龐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立馬爬上了驚恐之色。

眼見情況不對，寒傾顏迅速把木板收了起來，但已經太遲了，墨玖好像被觸動了某個開關，那張俏臉因為濃鬱的恐懼甚至都有些扭曲了起來，嘴巴大張，終於從裏面發出了人的聲音，卻是淒厲的尖叫混雜著哭聲：「不……不要！我錯了……爹爹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而且即便恐懼到了這種地步，墨玖依舊坐在椅子上，不敢起身逃離，只是身軀在不斷顫抖著，好似被死死釘在了那裏。

寒傾顏怔怔看著這一幕，隻覺得有無數把利刃刺入她的身體，然後融入到血液當中，順著血管流淌，鋒銳的刀尖劃破她渾身上下每一處。

她趕忙衝過去抱住了墨玖，聲音同樣在微顫：「陛下，不要害怕，我是絕對不會用那個東西懲罰你的，我用我的性命發誓，我保證……」

然而墨玖根本不敢相信，甚至在寒傾顏取出這個木板之後，連帶著這些天來對她積攢的信任與依戀也一併消失了，恐懼、震驚的眼神彷彿在質問她：『為什麼連你也要傷害我』？

把他痛苦的神色看在眼裏，寒傾顏的心好似也要碎了。

她不斷的解釋、安慰，可根本沒有作用。墨玖的思考方式確實是人，但卻在各種威脅與折磨下，變得很是敏感，根本不敢思考，寒傾顏用了很大的精力，一時半會兒也難以改變這一點。

畢竟，破壞遠比創造簡單，就是那群人毀掉了墨玖的思考能力。

「汪……汪汪！」墨玖不再哭喊了，而是不停流著淚，再度發出犬吠聲。

寒傾顏只能用力把他抱在懷裏，輕聲道：「別怕別怕，有我在，不會有任何人傷害陛下，包括我，我保證……」

墨玖哭著、叫著、怕著，直到感到累了，睏倦湧上腦海，他終於睡了過去。

寒傾顏得以把他抱回龍榻上，她低頭看著他的臉龐，伸出手緩緩擦拭著他臉上濕潤的淚痕。然後呼出一口氣，整個人都顯得頹然了幾分。

墨玖對掌嘴木板的反應，已經讓她想像到了他是為什麼會如此懼怕這個東西。

因為寒傾顏不止一次見過，一些俘虜不肯道出情報，然後在木板下被抽的臉龐腫脹，滿口鮮血的畫面。

墨玖也經歷過這些嗎……

寒傾顏沒有多餘的情緒去恨先帝和她父親了，只有無盡的自責、悔恨……是她讓墨玖又經歷了過去痛苦的一切……

曾經的那些是一群人造成的，但這一次卻是她一個人，如果真要算每個人罪孽，或許她才是最大的那一個人。

突然，寒傾顏恢復了平靜。她沒有資格悲傷，更沒有資格休息，陛下的皇朝，她要好好維護住，還有陛下……

她一定會讓他恢復正常的。

寒傾顏又去找了林沐心，告訴她找到了原因。

林沐心道：「哪怕那個人再怎麼害怕和恐懼，也要在她面前多拿出這個東西，次數多了之後，就會好轉很多。而且你還可以在她面前毀掉木板，相當於是告訴她，這個東西永遠不會再傷害她了。」

「好，我明白了，多謝林神醫。」

寒傾顏按著這個辦法照做，哪怕每一次墨玖都面露驚恐，發出聲嘶力竭的哭喊與慘叫，她也狠下心這樣做，讓他逐漸習慣，或者在他面前一次又一次毀掉這些木板，然後溫柔的道：「我不會傷害陛下的，我也不會再讓這個東西傷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