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無常緩緩走進大殿，仰頭看著坐在主位之上的閻羅：「醒了？」

閻羅純黑的瞳孔微動，低頭望向黑無常，聲音空幽，卻毫無感情：「本王再不蘇醒，你們豈不是要讓他把這座閻羅殿都給拆完？」

黑無常無奈的聳了聳肩：「對付他，白會受傷。」

無論是他的話語還是動作，都透露出一股隨意，對閻羅沒有下屬對王的尊敬。

但閻羅看起來也並不在意。

偌大一個地府，除了關在地獄十八層裡的厲鬼惡魂，還有要輪迴轉世的殘魂碎魄，就只剩下她們和孟公四人。

這樣的地府，又有什麼立規矩的必要？

「天道的問題找出來了嗎？」黑無常問出了最重要的問題。

雖然她們地府獨存於三千世界之外，甚至連天道都無法掌控她們，但天道要是一直這樣出問題下去，她們的工作可能會不太好進行。

地府可以說沒有規則，也可以說唯一的規則就是，保證生與死的正常運轉，讓死去的人能夠輪迴轉世。

這也是閻羅誕生的意義。

她就是地府的規則，地府的規則幻化出來就是她。

但相應的，則是她沒有任何正常人的感情，無欲無求，只有維護地府的秩序這一個想法。

不，還是有一些感情的，不然不會對他和白無常如此縱容。

但唯獨愛情，不可能存在。

說起來，還是蠻可憐的。

黑無常盯著閻羅看了一會兒，突然搖了搖頭。

「不清楚。」閻羅淡淡道，「天道的規則依舊完好，一切都在正常運轉，但它好像誕生出了意識，試圖掌控這股力量，納為己有。」

白無常從地上把墨玖提了起來，走到黑無常身邊。

他轉頭看了她一眼，又望向閻羅：「天道不是一直有著意識？」

「那只是一絲微弱的意念，可稱為天道意志，若是天道降臨，顯化出來的就是它。」

「但它現在，似乎有了人的感情……」

黑無常道：「你準備怎麼做？」

閻羅純白的瞳孔裡閃過一絲令人悚然的冷意：「那就……抹除這天道意識。」

磨滅天道！

要說所有的世界誰有資格說出這種話，確實只能是閻羅了。

因為本質上，她和天道意識是相同的存在，她是地府的意志。只不過，她沒有像天道一樣掌握三千道，隻執掌著生與死的大權。

雖然生死兩道極為強大，但終究比不過三千道。得益於此，閻羅才能擁有人的形態，而不是像天道意識那般，連自己的存在是什麼都無法徹底理解，只能順著規則掌管著除地府之外的所有世界。

「但這個人他說他知道天道的問題所在。」黑無常看了一眼被白無常提在手裏的墨玖，「這也是他強闖閻羅殿的原因。」

閻羅的眼裏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無論什麼原因，強闖閻羅殿，都要得到應有的懲罰。」

「不愧是規則的化身。」黑無常雙眼微眯，「但你知不知道，有一個人強闖入地府，還完好無損的離去了？」

「為何要放她離去？」閻羅的聲音帶上了一絲質問，居高臨下的俯視姿態，好似審判一般。

白無常剛想開口，就被黑無常一胳膊肘戳了回去，更是用眼神警告她閉嘴。谷凜

「因為不是她的對手。」

閻羅淡淡道：「本王把生、死之氣賜予你們，會解決不掉她？」

「那好吧，實話實說。因為她想要復活她的愛人，所以我放過了她。」

話音剛落，閻羅的雙眼裏就好似被滴入了一滴濃墨，翻湧、溢散開來，將純白的瞳孔一點點染黑：「身為地府執法者，卻主動破壞規則……」

白無常踏前一步，擋在黑無常身前。

眼看著閻羅就要出手，下一刻，她抬手一招，從黑白無常身上吸取走了兩道氣霧。

「生、死之道，本王收回來了。」

「隨意，反正也用不上它。」

黑無常給了白無常一個眼神，兩人轉身離開了閻羅殿。

她們還要先將墨玖丟入地獄十層。

看著她們離去的背影，直至她們消失在視線裡，閻羅這才緩緩收回目光。

黑無常說的沒錯，閻羅對她們是極為縱容的。而這也代表著她擁有人的感情，正是這份感情，讓她願意違逆自己存在的意義，也就是維護規則。

而她們能成為地府執法者，也是因為閻羅的仁慈。

所以黑白無常對閻羅十分感激，更是有些把她當成嚴厲又溫柔的母親的感覺。

黑無常的隨意與不敬，又有多少是想激發閻羅更多身為人的情感？

正因為他是人，還有著愛人，才有些不忍看著閻羅無情無欲，只是一個規則的化身。

對此，閻羅早已經意識到了，卻無法理解。

感情對她而言，遠比生與死要難以掌控。

纖細的玉指搭上身前桌面上擺放的一本書，將其翻開，露出兩張空白的紙。

如果無視掉這裏的環境，閻羅的動作是極其優雅的，但她的氣質顯然跟其難以搭配，整體看起來，更像是要審閱奏摺的帝王。

不過一會兒，空白的紙張上就開始浮現出字體，一行接一行，整齊又規整。

閻羅的目光落上去，薄唇微啟：「墨玖……」

這上面記載了墨玖經歷的每一世的人生。

既然他說他知道天道出了什麼問題，那必然發生了什麼，她不需要從他口中得到，她可以直接回看他的每一生，直至找出天道出現問題的原因。

閻羅蒼白的指尖輕輕點在『第二十七世』上，也是他到此為止，經歷的最後一世。

閻羅閉上眼睛，再睜開，眼前就換了景象，不再是她那座恐怖又陰暗的宮殿，而是一座城鎮裡的一個房間，一名嬰孩在此刻誕生了。

閻羅緩緩走過去，跟那名嬰孩近在咫尺。

這就是墨玖。

她站在那裏，無法被任何人看見，因為這些都是早已經歷的過去，她只能回看，卻不能改變任何事。

哪怕是天道都做不到，會違反它自己，也就是規則。

閻羅平靜的凝視著墨玖，看著臉龐皺皺巴巴的嬰孩，眼裏閃過一絲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