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白澤輸了！」

大妖拱手作揖，深深低頭：「從此以後，白澤願為聖人驅策！」

「雖不敢言，與聖人道統，生死相隨……卻也必然殫精竭慮，為聖人道統分憂！」

「為聖朝大業效力！」

徐吉聽著，雖是不太明白這位大妖為何忽然就認輸了。

他也沒有運用神通去掐算、追索。

沒必要！

作為藍星之人，徐吉還是很尊重他人私隱的。

特別是屬於自己這一方之人的私隱！

所以，若無必要，他不會輕易使用道祖感知，去探究他人私隱。

全知，未必是福！

但，白澤話中透露的事情，卻讓徐吉若有所思。

「聖朝？」他微微翹起嘴角。

這個神話世界，徐吉已知存在名為『因果』的規則。

更已知存在與藍星古代王朝一般的『五德終始』之規律。

也已經知道了名曰『天人感應』的規則。

藉著藍星的歷史記錄，也參考著曲阜得到的魯國文獻。

更通過對魯國權貴，特別是魯公等人寫的自述、悔罪書。

徐吉對這個神話世界的了解，已經漸漸深入。

至少，對這人間之事，已經有所明悟。

如今，聽著白澤提起聖朝。

徐吉便想起了，從曲阜找到的魯國早期文獻內，那些疑似周公親筆寫下的文牘。

在這些東西裡『聖朝』、『王業』、『帝統』這樣的辭彙，似乎出現頻率極高，而且，在早期始終佔據核心篇章。

如此想著，徐吉便道：「區區聖朝，何足道哉？！」

區區聖朝？！

白澤驚訝的抬起頭。

何足道哉？！

人族迄今，最高成就，也就是夏後氏的聖朝了！

挾三皇之遺澤，以五帝之餘溫，夏後氏化家為國，建立三界人族第一個王朝，第一個帝朝，第一個聖朝！

人皇以地統天，言出法隨，口含天憲。

真真是不可一世！

真真是橫壓一時！

夏後氏鼎盛之時，人皇之旨，在某種意義上，幾乎可以等同於人道之令，天道之法！

金仙？大羅？準聖？

人皇號令之下，九鼎之前，誰敢不服？

不服，鎮死！

回憶著往昔，白澤深深吸了一口氣：「聖人胸懷三界，澤被山川，德牟天地……外臣自然感佩！」

每一個聖人，都是志在天、朝。

這一點毋庸置疑。

「只是……」白澤小心的說道：「外臣以為，天、朝道統，卻須得謹慎小心……」

「聖人必知，生靈修道，有天劫為礙……」

「只有渡過天劫，方可證道成仙……」

「人族王朝道統亦然！」

「外臣曾佐夏後氏，為政天下，百萬年之久！」

「王朝道統初立之前，便有劫數，稱為王朝劫！」

「此劫倒是易度，有道伐無道，從來易也！」

「然而，王朝道統建立之後，便會在成就帝統之前，面臨人道之劫……」

「此劫，出於人道，如修士天劫一般……」

「王朝之劫，人道將降下種種考驗……」

「四季變幻不定，水旱蝗瘟，往來不休……」

「更將有內外之敵，趁勢而起，甚至可能有混沌魔神，出入其中，煽風點火……」

「此劫難渡！」

「一個不慎，便有道毀國滅之災！」

此劫，夏後氏差點都沒有撐下來。

太康失國，寒浞甚至鳩佔鵲巢，取代了夏後氏的正統！

也就是夏後氏，功德深厚，孕育出了絕代聖王——少康，又得了聖王相助，派遣大德大賢輔佐，這才渡過了此劫。

上個會元，殷商更是九死一生，方才渡過了這一劫難。

盤庚出生之前，殷商道統，不僅僅是內部敵人不斷湧現。

整個南瞻部洲，更是幾乎化作鬼蜮。

妖魔吃人算什麼？

被人族聖王封印的種種遠古邪物，甚至破封而出，禍亂人間。

幸而，盤庚聖王降世。

這才絕地反擊，將一切內部的敵人統統鎮殺。

然後率領王師，南征北戰，將那一隻隻上古邪物，全部封印，甚至直接滅殺！

但，盤庚聖王，也因此燃燒了整個殷商的氣運，更燒盡了自身的一切！

聖王死，而建木倒。

殷商道統，停留於帝朝！

始終不能再進半分。

即使如此，殷商也足以自傲了。

所以，商王可以光明正大的在自己的尊稱之前，冠以一個『帝』字，更可以在即位後，以十二天乾來為自己的名。

本會元……

不說也罷！

人道考驗剛剛開始。

不過是天降寒霜，夏日飄雪。

周室道統就轟然破碎！

那支半成品的王師，更是失了智的，在劫數下，揮刀斬向凡人。

所以，人道立刻反噬。

周之王師，跟隨著周天子，一起沉入漢江。

……

徐吉聽著白澤之語，心中暗暗思索。

「劫？」

「考驗？！」

所有一切，都被串聯起來。

他抬起頭，看了看藍天，心中知曉，白澤所言確乃事實！

人族文明，確實需要經受天地的重重考驗，才能一路升級。

而不同階段的文明，有著不同稱呼。

王朝、帝朝、聖朝……

有點藍星上的即時戰略遊戲的味道了。

一本、二本、三本科技，解鎖不同兵種。

大抵，這個神話世界也有著類似的規則。

不同階段的文明，有著不同的許可權。

想到這裏，徐吉就亢奮了起來。

因為……

白澤所言，向他揭示了，這個神話世界的一個真相。

而徐吉曾經玩過許多遊戲。

他總是會將各種生存類、模擬類遊戲，最後玩成資源收集和建設類。

抗擊天災？

這個徐吉熟啊！

狂種田，廣積糧，不惜代價狂點科技！

小時候，徐吉打紅警、星際、魔獸，都是會和夥伴約定：三十分鐘不進攻，各自和平發育的。

他搓了搓手，舔了舔嘴唇。

白澤雖然看不清聖人的面貌，但他的眼睛和他的神識，卻都在清楚的告知他——聖人在興奮！

彷彿在這位聖人眼中，區區人道考驗，不足掛齒。

隨手可平！

仔細想想，似乎也確實如此！

此地的道統，若是連區區帝朝劫也渡不過，那他也不會出現在此。

人道也不會指引他來此！

想了想，白澤就繼續說道：「帝朝劫，於聖人而言，自是不足掛齒！」

聖人下場，神通蓋世。

確實可以強行渡劫！

甚至，都不需要聖人出手，只要柳郡保持如今的面貌，也可以渡過！

「然而……」他輕聲說起了一個可能連聖人也不知道的秘密：「帝朝之後，聖朝之前，劫數再臨……」

「此劫無名，此劫無因，此劫無果！」

「乃是對一朝道統，從內而外的極致考驗！」

他回想著自己曾經親歷的種種，迄今神魂都為之震怖。

「此劫起於人心，生於慾望……」

「所謂人心不古，道統飄搖，慾壑難填……」

「劫來之時，道統將如風暴中心的扁舟，只能隨波逐流……」

「卻不知早已經殺機四伏以內，危機遍佈於外！」

「稍有不慎，便將引發大恐怖！」

四凶算什麼？

夏後氏為了渡過此劫，生生造就了無數敵人。

其中之一，迄今都還在追殺著一切與夏後氏相關的人或物。

那六道輪迴深處的大巫刑天！

就是因此劫造化的！

天道為了考驗人族，連已經消亡的祖巫，都能復生一個出來！

說不定，將來柳郡要面臨的，就可能是妖帝甚至是魔祖那樣的遠古人物！

最要命的是——很可能這些對手和敵人，就是道統本身孕育的。

今天的朋友，是明日的死敵！

今日的同門，在劫數之中，就可能為了自身的信念與理想，拔刀而起。

為道而戰，向死而生！

所以，刑天即使身死，縱然魂消。

卻也要以胸為眼，以肚臍為口，拉著一代人皇，同歸於盡！

甚至在鳴條戰場上，再次出現，與末代人皇大戰！

縱然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這就是理念和憤怒的力量。

而類似刑天這樣的敵人，夏後氏面臨的不是一個，而是無數！

但，劫數來臨時，夏後氏的人皇，卻不知道這些。

只有渡過大劫之後，夏後氏人皇才知道，自己到底犯下了怎樣的彌天大錯！

以至於，白澤曾經親口聽那位人皇在王座中哭泣。

「朕……錯的太多了！」

「這劫……渡了，還不如不渡！」

「如今……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可惜，其中秘辛，即使白澤也不知曉。

只能在事後隱隱約約，得知些大概。

夏後氏最終敗亡的因，就埋在了渡這劫數時犯下的那一個個微小的錯誤。

積少成多，堆沙成壩。

最終不可挽回！無可救藥！

所以，夏後氏才會越來越偏激！

終是惹來了萬姓同怒，億萬凡人詛咒著，沖向鳴條，斷送了夏後氏最後的生機！

這三個會元來，白澤一直在復盤和反思昔年之事。

最終，白澤得出了一個讓自己都恐懼震怖的結論：想要徹底的安然渡過聖朝的無名劫。

夏後氏必須從開始到最後，一步都不能走錯。

不僅如此，從最初開始，夏後氏就必須始終保持全盛狀態。

必須完美的通過之前的一切考驗與劫數。

只要道統存在一點瑕疵，就可能在無名劫中被無限放大。

可惜，這些事情，他卻不能說。

至少不能主動說。

這是限制！

來自天道的約束！

然而……

白澤抬起頭，卻看到了眼前聖人那模糊不定的身影中，巍巍如山，浩瀚如星河，隱隱約約似乎有著什麼難以理解，卻又光明堂皇的氣勢，從中升起。

讓白澤的神魂，在恐懼中顫慄，又在興奮中躍躍欲試。

徐吉卻是摩挲著手：「人心嗎？難怪了！」

這個神話世界，那些曾經種種讓徐吉無法理解的問題，似乎有了答案。

曲阜王宮文獻中，周公的悲鳴，也似乎有了解釋。

那諸天神佛對凡人的態度，似乎也有了解讀。

來自另外一個角度的解讀。

將凡人，視為豬狗，限制、打壓、奴役……

一切都有了答案。

另外一個方向的答案。

為了防止你們將來想太多，要求太多。

所以，我要折磨你們！

這樣，等到以後，你們的要求和需要，就不會太多。

典型的pua！

反覆的貶低和責罵，讓人自卑，也測試服從性。

同時，儘可能的愚民，儘可能的收緊一切道法神通。

搞出仙凡有別，弄出嫡庶之分。

還處心積慮的制定所謂禮法……

這些事情，是人能做的？

自然，都是來自那諸天之上的授意！

這算什麼？

神話版資本家？

不！

地主都是抬舉他們了。

這些傢夥就是神話世界的奴隸主！

徐吉在心中罵罵咧咧幾句，戰意與鬥志，昂然升起。

心中，有著一曲bgm，昂揚而起。

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

也不靠神仙皇帝！

……

西方凈土。

元始聖人的講道，終於結束。

那諸佛菩薩，一個個稽首致意，躬身感激：「貧僧謝過聖人講法！」

能聞聖人講道論法，對他們而言，大有裨益！

特別是闡教聖人所述大道，隱隱約約，彷彿為他們開啟了一條新的道路。

無數智慧閃耀，無數可能湧現。

許多菩薩、佛陀，都是受益匪淺！

元始聖人微微一笑，道：「諸位卻是不必謝吾！」

「講法論道，本乃吾輩之職！」

接引聖人聞言，展顏說道：「道友慈悲！」

聖人講道論法，確實是聖人的本職工作，也是大有功德之事。

昔年紫霄宮，道祖不吝門戶之見，不別一家之言。

廣開道場，盡收鴻蒙有緣，得紫霄客三千，遍傳道統！

「等等……」接引聖人忽地皺眉。

「三千紫霄客？」

「為何……」

「吾會感覺此事有誤？！」

接引聖人忍不住掐指一算，卻是朦朦朧朧，難以知曉。

那紫霄宮的往事，似乎都被某種強大的力量所隔絕。

也彷彿被什麼神秘的神通所阻絕。

所以，即使接引聖人，也只是知道，紫霄宮的過去，似乎發生了某種難以言說的變化。

「道祖……」接引聖人忍不住在心中嘆了一聲，然後傳音與元始聖人，悄然說道：「道友……」

「昔日你我同道三千，共參大道……」

「如今，卻凋零至斯，不過數十……」

「慈悲……慈悲！」

元始聖人聽著，暗暗皺眉。

但，他旋即驚醒了過來。

「道友也有所感？」元始聖人傳聲問道。

「嗯！」接引聖人的聲音在耳畔回蕩。

「慈悲！慈悲！」兩位聖人同時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