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你不開心嗎？」

李錦扒拉一下錢利國的胳膊，仰起小臉眼巴巴地看著他。

錢利國從昨天到今晚幾乎沒有說過話，任憑母親怨聲連連，始終只是默默找活乾。

自家的水缸滿了，又去把大姑和二叔三叔家的水缸挑滿。劈的柴都堆不下了，一抱一抱地送去姑姑家，手指被柴刺扎破流血了也茫然無覺。

「大舅看到小嬌嬌怎麼會不開心呢？」

錢利國在衣衫上擦乾淨手抱起小嬌嬌，緊鎖的眉頭舒展了一些，不過李錦能看出他眼裡深藏的憂鬱。

「大舅騙人，大舅不想和陳小紅結婚。」

李錦奶聲奶氣的聲音說著大人的話，一下子把錢利國說愣了。

難道不想娶陳小紅的意思表現得那麼明顯嗎？連一歲的孩子都看出來了？

錢利國彎起食指在小嬌嬌的鼻樑上颳了一下，咧嘴苦笑：

「你喜歡小紅做舅媽嗎？」

「喜歡呀！」

李錦咯咯笑。

哪有人會不喜歡年輕水靈的美女呢！何況還是血氣方剛的男人。雖然陳小紅的親生母親是瘋子，可是瘋子又不會遺傳。

汪桂珍不喜歡讓陳小紅進門，表面上是因為陳小紅是瘋子的女兒，其實是因為陳小紅現在是陳豆腐家的獨女，和陳家聯姻等於把兒子送人做贅婿。

其實做贅婿也挺好的呀！什麼都不用操心白得一個媳婦，而且陳豆腐家也沒有明面上要求陳小紅和錢利國生的孩子隨陳家的姓，只是讓小兩口單過而已。

「難道大舅不喜歡嗎？」

李錦伸著小手摸了摸錢利國的眉心，希望可以抹去大舅眼底的憂鬱，解開他的心結。

結婚是人生的大喜事，現在連姥姥都同意讓陳小紅進門了，這可比預想的要好多了，大舅應該開心裝飾新房，準備迎娶陳小紅才對。

「……」

錢利國無語地笑了，眉心完全舒展開了。

連一個小孩子都能明確表達喜歡和不喜歡，為什麼他還要糾結是不是喜歡陳小紅呢！

可是一想到要和陳小紅結婚，錢利國就覺得心裡的某個地方會微微顫抖，好像有一根弦被牽扯著絲絲的痛。

「大舅也喜歡。」

錢利國艱難地吐出一句，然後低頭用下巴在小嬌嬌頭頂紮起的小辨子上摩擦著，尋求內心的平靜。

直到現在錢利國也沒想明白，陳小紅是什麼時候，怎麼鑽進他懷裡的……

他隻記得那夜星暗風涼，一陣鑽窗風進來，掀開了炕上瘋女人臉上的白布，白布輕飄飄地落地，陳小紅嚇得驚叫一聲抱住了他，渾身顫抖像隻無助的小貓。

等他重新蓋好白布，陳小紅雙手抱懷一直說冷，於是他脫下外衣給陳小紅披上，迷迷糊糊中感覺天就要亮了。然後兩個弟弟和母親前後腳進來，發現陳小紅正躺在他懷裡睡覺……

錢利安和錢利康興匆匆地從外面回來，進門就看見坐在院子裡的大哥，趕忙上前恭喜大哥就要結婚了。

回家的路上他們已經聽說了，大哥不但分到了丁家老宅，還要和村花陳小紅成親。還有什麼比讓村花做自己的嫂子更讓人開心呢！

錢利國被兩個弟弟說得一直苦笑，等兩個人的話音落下，問他們去鎮上了解徵兵的事怎麼樣了。

「小嬌嬌讓四舅抱抱。」

錢利安沒有回答大哥的問話，抱過小嬌嬌貼了貼臉，然後呵呵笑著掩飾此行的失望。

錢利康可沒有雙胞胎哥哥的好脾氣，還沒開口先長長地嘆氣。

「算了，不想提。人家現在是麻雀變鳳凰不愛理咱們了，咱也不想熱臉貼冷屁股去巴結人家。」

李錦聽到小舅舅的話趕緊躲開四舅錢利安的臉。原來還有熱臉貼冷屁股的說法，她的小臉蛋現在可是冰冰涼的，貼不得四舅舅火冒冒的熱臉頰。

李錦掙扎著要下地，錢利安隻好放下，看著小嬌嬌又趴在大哥錢利國的腿上。

李錦覺得大舅的心裡一定有秘密，她要解開大舅心裡的秘密。如果大舅帶著不開心結婚，將來生活也不會幸福。

窮並不算太可怕，可怕的是心情壓抑地過生活。

錢利國摸了摸小嬌嬌的頭，發現小嬌嬌並不想讓人抱，隻好隨小嬌嬌在身邊玩耍。

「小弟別說了，跟大哥說那些也沒啥用。」

錢利安看出大哥的心情似乎不大好，心說大哥是不是因為要結婚分家出去單過，所以不太樂意。不然誰要是娶了村花做媳婦，還不得開心到飛起。

「不會吧，大剛子不是那種人。」

兄弟幾個說的是三年前村裡唯一個被選中參軍的小夥伴，三月份複員回來被分配在鎮上武裝部工作。

錢利安和錢利康想去打聽一下怎麼才能參加上今年秋季的徵兵，沒想到三年沒見，昔日的小夥伴看見他們並沒有想像中的熱情，連口熱水都沒給他們喝，沒聊上幾句就說有急事出去了。

「是不是哪種人我們現在也不巴結了。反正我鐵定是要去應徵入伍的，我現在就開始鍛煉身體。」

錢利康說著擼胳膊挽袖子彎起手臂，鼓起手臂肌肉，被錢利國笑著推開。

兩個弟弟手臂上的肌肉如果跟他和錢利泰的比起來，那是小巫見大巫了，根本不在一個檔次。

錢利康也自知體能不足，隻好在小嬌嬌面前炫耀。

李錦嬌嬌地誇讚五舅舅長得壯，錢利康馬上笑得一臉燦爛。

入夜，李錦睡得迷迷糊糊中聽到屋門發出輕響，好像有人出去了。睜

開眼睛看了看身旁的母親和姥姥，錢利娟和汪桂珍都沉浸在夢鄉。悄悄爬到窗邊，趴著窗沿朝外看。

只見一道人影背著包貓著腰輕手輕腳朝院門外走去，就在那人回身反鎖上院門時，李錦看出來了，那個人是大舅錢利國。

啊，大舅要逃婚離家出走？

李錦的小腦袋瓜念頭一閃而過，馬上爬到汪桂珍身邊喊道：

「姥姥姥姥，大舅出去了，大舅出去了。」

汪桂珍正在夢裡神遊，被孩子的叫喊聲陡然驚醒，忽地坐起來，看見小嬌嬌手指著窗外，馬上明白了是大兒子錢利國出去了。

「大半夜的你大哥出去要幹啥？」

「可能是有東西掉在丁家老屋了吧？」

錢利娟揉著惺忪睡眼隨口說道。

「大舅背著包……」

李錦知道她不能說得太明白。錢利娟卻聽明白了，大哥錢利國不是去拿東西，是要離家出走了。

「大哥是要逃婚吧？」

「啊，不得了了！」

老錢家的屋裡燈光亮起，汪桂珍帶著二兒子錢利泰、四兒子錢利安、五兒子錢利康衝出院子，去追大兒子錢利國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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