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點半，這是維塔斯在上回宣告中就約定好，一周一次的溝通時間。他會用某種方法，讓靈界和地球保持通訊，也讓這些短暫「天人兩隔」的親人們得以相見。為了不讓任何影像資料留在網絡上，有關部門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網絡上的一切直播全部掐斷，為了避免再增加主動前往靈界的人數，那些「偷渡者」的家屬沒有進行任何處理，只是安排了人在暗處監視。

整座錢塘市都格外安靜，甚至連學校放學都順勢推遲了半個小時，似乎在為某種即將到來的風暴提前做準備。

最後一分鐘，所有人屏息凝神地期待著。

這五天裏，過的最難得，無疑是在這座城市裏有根基的那批人。上頭下了死命令，追責落實到人。誰手底下要是有人「偷渡靈界」，那就是當下最最嚴重的問題，問責啊，處理啊，一大堆，直接就跟上來了。這群往日的管理者恨不得自己也跑去靈界，但想想迄今為止，為了爬到這個地步而付出的努力、汗水，他們隻好咬牙堅持。

起先是嚇，連嚇帶騙。察覺到這招會起反效果後，他們又改成哄，可惜大多數人並不買帳，前往靈界的人數居高不下。每聽到一聲爆響炸開，看到一束金光落地，他們都要提心弔膽好一陣，生怕那些偷渡的人是自己手下。

六十秒過去。

當全市人的視野再次被連接在一起時，事情……變得比想像中，更加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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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在屏幕前期待已久的你，晚上好啊！」

維塔斯那帶著金屬震顫，中氣十足的聲音，再度響徹每一個人的耳中。但，尹承一明顯能感覺到，比起上回，這次的集體情緒裡已經沒有多少恐懼了。相反，還多了一絲熱切的期待。

他們在期待……

期待著，神的降臨。

「哦？哦哦哦？看起來……大家的情緒非常高漲呢。比起上一次，這次，我可是感受到了你們的『求知慾』哦。」維塔斯不懷好意的笑著，「你們是想知道，我這個【靈界】，到底有沒有宣傳的那麼好，是吧？」

「閑話少說，直接看吧！」

下一瞬，視角從平視切換成第三人稱的俯視，切成無數個更小的屏幕，俗稱「監控室老大爺」。

那是先一步進入鏡之都的人們，在幹什麼的都有。一些比較少兒不宜的情況，維塔斯很貼心地打了馬賽克，消了音。除此之外，其餘人的生活狀態，只能用「奢侈」二字來形容。

在開車的，最次都是瑪莎拉蒂，蘭博基尼更是像路邊的野草一樣隨處可見；吃飯的，人均都是滿漢全席，這些幾乎只在鑒賞視頻裡見到過，現在卻有模有樣地擺在桌子上；穿的更是重量級，世界名牌好像不要錢一樣往身上套，手腕上的名表簡直能當手鐲使。

至於住的……雖然什麼角度能拍到，但，從航拍時捕捉到的畫面，不難推斷出這裏的住宅完全是參考富人區打造的。雖說現在住進去的人並不多，但照樣是燈火通明，儼然沒把電能的損耗考慮在內，就差把「爺有錢」三個字直接寫在臉上了。

和他那土豪金的巨大身體倒是相襯。

「老媽啊，看到沒？我手上這個小玩意兒，純金的！活靈活現吧？我就是給你們報個平安……這裏真的什麼都好，有的吃有的住，還沒人催著還貸款……」

「上班？還上什麼班，這裏沒班需要我上，再也不用叼老闆的臉色了！」

「也不能說免費，怎麼講呢，跟你說不明白……啊，隊友喊我上線了，要不下次再聊吧？」

「不是免費。每個來這裏的地球人，『神主』都會發給我們一張卡，卡裏面存著電子點數，我們不需要勞動，每周都會有一筆固定點數打進來，需要用這個來消費。一般來說，不管做什麼，都是絕對用不完的，我還沒聽說誰花光過……」

「瞧瞧我這車，聽著動靜，裏頭都動過了。嘿！帶勁兒吧？這裏隨便改裝，沒人來逮你，想怎麼改裝就怎麼改裝，想開多快開多快……」

「我也不知道該說啥，給你們介紹一下我的女朋友吧！」

……

各式各樣的發言倒映在人們眼底，如一石激起千層浪，沉默中，羨慕和躁動正在發酵。

而對於第一批鏡之都居民留在地球的「親人」來說，視角並非是分屏，而是某一個人放大之後的畫框，倒是和通訊軟件差不多，只是直接倒映在人的腦子裏，不會受到任何事物的干擾。相對的，在鏡之都的人眼中，這個精神連接是單向的，他們只能收到地球親人的反饋，也並不知道自己的現狀會對所有錢塘市人公開。

某種意義上，算是難得一見的全實拍了。

……

短短幾分鐘格外難熬，不知何時，大家的精神世界逐漸空白化，像是剝離後的牆紙。

維塔斯的聲音再度響起，彷彿在高天之上，又在每個人的顱骨裡迴旋著，宛若神的啟示。

「看過這些後，我知道大家都很激動，但是，怎麼說呢……有一個不太好的消息在等待你們。」

「按照人類的曆法，實驗已經進行五天了。這五天，是我預計中的第一個環節，也確實讓我觀察到了許多精彩的反應。」

「曾經有個人告訴過我，他說，對於人類而言，自由意志是最寶貴的東西，無論如何都不會輕易上交的。人類文明的種種精華，都是自由意志凝練而成……很好。」

維塔斯的語氣老練而沉穩，像一個看見魚兒咬鈎，卻不急著收緊吊線的老漁夫，「作為你們中敢於第一個吃螃蟹的群體，鏡之都現有的6萬8942人，無疑是有獎勵的。因為……接下來再想進入鏡之都，諸位，可就要付出那麼一丁點小小的代價了。」

————

雖然他還沒把話說出口，尹承一已經隱約有了相當不妙的預感。

扭頭，看向張虎祥，卻見他微微閉上雙目，眉宇竟然微微蹙起，有種下棋被對方拿住軟肋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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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壞事。」

「大的也可以，小的也可以，去做一件你平時隻敢想想的壞事吧。」

「做完之後，記得在心裏默念三聲我的名字，念完後……嘿嘿……」

「鏡之都的大門，依舊會向你們敞開。」

……

沉默。

即便維塔斯消失了，整座城市依舊沉默。這一次，再也沒有信息繭房，再也沒有「無法查詢到此鏈接」，維塔斯用現今人類無法抵禦的手段，將信息平等的灌入到每一個人的腦袋裏。

於是，所有人都開始盤算這件事的利弊、得失。

集體意識中，一股尹承一相當熟悉的東西正在快速成型。

罪惡。

罪惡像針一樣，順著敏感的靈覺傳遞過來，刺痛了尹承一的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