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開什麼玩笑啊，怎麼可以有這種想法！」銀胄也不傻，立刻就猜到他想做什麼了，語氣不由地急促起來，「你知道西子湖對這座城市來說，意味著什麼嗎？」

「超大型旅遊攬客景點？」

「這是沉澱，是文化！是精神的寄託，是這座城市的文化標籤！」他像個絮絮叨叨的語文老師一樣念叨著，經過處理後的醇厚男聲卻完全沒有感情上的起伏，聽上去有種詭異的反差，「你年紀小，或許沒有概念……但是你的父輩、祖輩，或多或少，都會有和西子湖相關的珍貴回憶，它是所有人共同的寶物，怎麼能隨意用來迫降？」

「像這樣的重大決定，無一例外，都是要承擔責任的！按照正常流程，必須上報給徵調中心的總負責人，也就是鶴連山院長。召開臨時作戰會議，討論完成後，再將決定反饋回來……」

尹承一有些不耐煩，語氣也變得頗為不善，打斷道，「這期間，哪怕讓龍隨便吃掉幾個人，也無所謂嗎？」

機甲下的沉默，似乎已經是一種回答。

「一頭龍在城市裡橫衝直撞，而你們卻在擔心會不會被問責？就算被問責又怎樣，西子湖的體積，完全能容納下這頭龍。你也可以放開手腳往湖水裡放熱武器，不必像城市裡那樣擔心誤傷——現在是冬天，甚至連荷花都沒開，除了一些魚之外，我們不會傷到任何活物。還有比那裡更合適的作戰場所嗎？」

「……」

銀胄微微偏過頭，像是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把目光收回去了。雖然看不到他的眼神，尹承一卻有種很奇怪的感覺，這個隱藏在機甲背後的人，不管是誰……他對所謂的「程序」並沒有那麼在意，只是單純不希望自己出現在戰場上，才會不停發表這些迂腐之見。

為什麼？自己到底是哪裡得罪了這個人？

……

「吼————————！！」

不等尹承一細想這個問題，被撩撥到忍無可忍的黑龍張開大嘴，噴出一道龍焰。

這股火焰的顏色看上去相當駭人，完全不像是柴鑫燃燒的樣子，而是更接近於噴燈，成集束狀，也不知道它的嗓子到底是什麼結構，竟然能承受住這種高溫。剛一出口，周遭雨點頓時化作氤氳白霧。

不同於熊熊燃燒的火焰，這道焰光彷彿一柄從斯巴達勇士手中擲出的長槍，一往無前，披著一層絳紫色外衣，直來直去，以徐少陽完全沒能料到的速度殺到。

儘管他已做出最大努力，及時變向，右半邊身體卻還是被焰光蹭了一下。

「轟」的一聲，彷彿被舊時代那種填裝粗糙彈藥的獵槍擊中一樣，身體爆開，淹沒在一片火光之中。從尹承一的位置，看不見徐少**體受了多重的傷，只知道他一下子就失去了飛行能力，像一隻中了槍的珍禽，筆直從空中落下，渾身繚繞著熾燙的蒸汽。

大地對他敞開懷抱，烈風輕拂著俊秀的面龐，沒有任何減速手段，徐少陽就這麼孤零零墜向鋼鐵森林。

電光火石之間，尹承一牙關緊咬，忽然擠出兩個字，「……加速！」

「加速，超過它，讓我跳上龍背！」少年在千分之一秒內做出了選擇，勇氣的光輝閃爍在無比邪性的重瞳中，「你去接學長！」

「轟——————！！」

出乎意料的，這一次，銀胄表現的異常果斷，伴隨著引擎轟鳴聲，一股強烈的衝擊感，他們很快就和黑龍並行，同時，束縛著尹承一手腳的磁力場消失不見了。

「喝————！！」

凌空大跳，龍的鱗片在眼前迅速放大。

————

「咚！」

撞擊來的比想象中更猛烈，這一跳太過倉促，從一個人的背上跳到一條龍的背上，本質並不會有太大變化。同樣是在高空表演雜技，尹承一的腦袋磕斷了龍背上的一根倒刺，這似乎讓黑龍察覺到有個人類躍到了它的背部，怒吼一聲，改變策略，翅膀猛地張開，這具身軀竟然瞬間止住了前進的勢頭。

「咚————！！」

爬升。

旋轉。

在激烈的狂風中翻滾。

就像被人騎到背上的鱷魚會在水中翻滾一樣，試圖把這個膽大包天的人類從背上甩下來。而那些有經驗的獵人，則會在這個時候屏住呼吸，用盡肌肉上的每一寸力量與之對抗，只要扛住這一波，這些在泥沼中無比兇猛的野獸，也就耍不出什麼花樣來了。

「啊……啊————————！！！」

落水的人是什麼樣，現在的尹承一就是什麼樣，雙手亂揮亂抓，好不容易抓到龍背上的倒刺，又因為不夠結實，無法承受住黑龍變速時的速度，瞬間折斷。得虧他的運氣還算不錯，即便是像三維彈球一樣被彈來彈去，這一番顛簸過後，把龍背的各個角落都遊覽了一遍，最後也沒掉出去。

當然了，好幾次看著下方霓虹閃爍的城市就在腳邊，還是挺刺激的……儘管掉下去摔不死，刻在人類本能中的畏高基因還是讓他氣喘如泥，面色慘白如宣紙。

「吼——————！！」

甩了好幾次，背上那隻煩人的跳蚤依然在，黑龍也惱火不已，索性不再玩花式，而是朝地面來了個垂直俯衝。「轟」的一聲，彷彿魚鷹潛水，迅猛無比，直奔著下方的城市而去。也正是拜這個唐突變向所賜，本來處於龍尾的尹承一被生生帶彈射到了龍首處，機緣巧合下，不停亂抓的手居然抓到一個足夠堅實的硬物。

「……」

這次，居然沒有折斷？

當他睜開眼，看見自己究竟抓住了什麼時，心臟都興奮地停了半秒。

刀柄。

方才被他投擲過來，釘穿了黑龍脖頸的長刀，並沒有被噴射出的高溫烈焰灼燒成鐵水，其刀柄正握在尹承一手中！

「哦……？」心聲中，大蟲發出一聲莫名怪笑，搖頭道，「還真是傻人有傻福。」

————

憑藉著腰身的核心爆發力，以刀柄為支點，尹承一凌空來了個漂亮的後空翻，順勢將長刀一併抽出，雙足輕點，再度回到龍背上。先前被切掉一塊的龍角，這會兒卻剛剛好成了他的踏板，一腳踩住，將手中長刀高高舉起。

戰局當中，形勢的逆轉……只需要一剎。

巨龍彷彿感受到危險，本能地縮緊脖子，想儘可能用硬化的皮膚擋下這一刺。

「嗤————！！」

銳器刺入皮肉的聲音。

即便是在不好發力的半空中，僅憑腕力，尹承一照樣將長刀的四分之三全全刺入了巨龍的腦殼中，將它的上顎完全刺穿，甚至連舌頭都一併穿進去了。雖不至死，卻也足夠給它帶來無可比擬的劇痛……霎時間，這頭威猛巨龍痛的在空中接連翻滾，發出野獸受傷時的淒慘哀嚎。

「西子湖，西子湖……」

不需要光源，這雙爍金般的重瞳生來就能夜視，之前的作戰中，學長已經領著它飛過了大半路程，水波粼粼的西子湖就在眼前了！

當然，下面那些密密麻麻，好像芝麻粒一樣的人群，也是個大麻煩。

驚呼聲隱隱從地面上傳來。

……

「給我過去！」

怒喝一聲，抬腳踩住巨龍斷掉的角，尹承一雙手握住刀柄，彷彿在攪拌芒果一樣，狠狠向右側攪動！刀刃在龍的舌頭上擰轉半圈，剮去血肉，痛的它只能從咽喉中發出嚎叫。

降下翅膀，主動朝西子湖的方向靠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