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好像又讓兩人的關係發生了變化，不得不承認，在短短數秒鐘內，尹承一有點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是搖曳燈火中，那個坐在吧枱上，和小烈酒天南海北侃大山，會笑著給自己紅包的呂叔？還是沐浴雷光，拖拽雙刀，牙尖齒利，隨手拋出雷霆，恨不能將自己撕成碎片的青龍使？

但，很快，一個彷彿能永遠保持冷靜的眼神，在記憶中投來驚鴻一瞥。

火拳那對溢滿暮色的瞳孔，彷彿黑暗中的兩盞明燈，指引著他做出選擇。

從他選擇將雙刀投向自己的那一刻起……就沒有呂叔。

只有敵人。

……

想到這裏，他便一把抓住呂蒼龍的衣領，將他整個人從深坑中提起來，撣落一地細碎的石塊，瞪起那雙爍金重瞳，厲聲喝問道，「是誰派你來的？」

「哈……哈哈哈哈……怎麼，承一？你要玩『好警察，壞警察』那套嗎？呂蒼龍彷彿在陪小孩子過家家一樣，笑著說道，「放棄吧，你不是這塊料，讓那個大少爺來，或許會輕鬆一點——對我們兩都是。」

「咚————！！」

反手一甩，尹承一單手便將他壓製在街邊的一堵牆壁上，瞬間又在牆壁正面壓出千百道裂痕。

「誰派你來的？！」

「冷靜點，承一……審訊別人，是有一套完整技巧的，應對不同的人，你得出不同的手段，並不是靠著聲音大就能成。」

到底是神仙系，而且還是【四聖】這種具有圖騰象徵的高階神明，恢復速度極其之快。不過短短幾分鐘，呂蒼龍那腫得和豬頭似的半張臉，已經在悄然恢復，隻留下一些淤傷、血痕，說起話來連貫很多，不再是方才那種一臉懵逼的狀態了。

「這件事兒，我必須得說明白……在接下這趟任務之前，我並不知道是你，他們沒和我說你的名字。」

「是別人就可以了嗎？」尹承一併不覺得這種辯解有任何可取之處，反而愈發憤怒，「是別人的話，你就可以不分青紅皂白，把他拖回去換賞錢嗎？！」

「是別人的話……」呂蒼龍斂去笑容，露出認真到可怖的表情，死死盯著尹承一的金色重瞳，「我大概會嘗試一下，和他同歸於盡。」

「哈。」大蟲投來一聲不屑的笑容。

「……」回想起戰鬥中發生的種種細節，尹承一多少也察覺到了些什麼。看起來，這個所謂「善神惡神」的陣營劃分，所能產生的影響，遠比之前想像的要大。

呂蒼龍自稱自己是四聖之首，又被喊做青龍使，那麼按照常理推斷一下，【四聖】指的就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這四位在玄幻小說裡的登場率可以說是達到了傲人的百分之九十九，即便是尹承一這種對神話歷史沒什麼研究的門外漢，也聽說過他們的大名。

但，相較之下，他一直掛在嘴邊的所謂【四凶】，名氣可就沒那麼大了。

「哈哈，承一，這種時候，你應該稍微松一下口才對。」呂蒼龍笑著指點道，「審訊並不是一味施壓，最終目的，還是要從我口中撬出更有價值的情報。所以，你可以先許諾給我一些條件，作為情報博弈的支點。等我真的給出情報之後，還要不要履行這些條件，主動權就在你自己手上了。」

「我不需要和你做這種交易。」尹承一冷聲道，「學長和你一樣是神仙系，你知道的，他肯定也知道。」

「正是如此！」徐少陽快步踱來，

從天知道哪個口袋裏摸出一副手銬，反手銬在呂蒼龍壯碩的手腕上，「你還知道些什麼，等我們回超警徵調中心，再慢慢說吧。」

「哈……『紅太陽發生器』嗎？」呂蒼龍卻像是得到了某個新玩具一樣，雙手抬起，反覆觀賞著戴在手腕上的鐐銬，笑道，「你知道這種東西對神仙系沒用的吧？」

「有用沒用，也不在一時了。」徐少陽很認真地說道，「我已經聯繫了超警徵調中心，再過一會兒，就會有一名在役超警趕往此地，由我們三人負責押送。我向上面遞交了緊急戰況報告，並獲得許可——在情況生變時，可以優先將你擊斃，以保證剩下人的安全。」

「認清現實吧，青龍使，你已經沒戲可唱了。」

……

呂蒼龍依舊笑著，表情完全不像沒戲唱的樣子。

「咱們做個交易，怎麼樣？」

「現在嗎？」尹承一略帶些諷意，「剛才學長不是開出『兩倍』這個條件嘛，你自己沒答應而已。」

「呂叔年紀大了，反應慢，見諒。」呂蒼龍笑著說道，「承一啊，很不幸地通知你，你在明玉堂的所作所為，已經被視作對基金會這個龐然大物的挑釁。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已經開始流傳一些和你有關的傳聞，對你感興趣的人和組織，只會越來越多。」

「至於你，徐大少爺，就更不用說了。基金會視你如眼中釘、肉中刺。因為你的存在，很可能會產生『名人效應』，鼓舞更多能力者加入超警這一行當，從而大大打擊他們在這個國家的影響力……呵……鶴連山確實走了步好棋啊。」

「你說了這麼多，無非是想表達，我和承一現在急需要庇護吧？」徐少陽挑了挑眉毛，「然後呢？」

「我可以把你們兩位，引薦給【山海行舟】的會長。」

徐少陽的表情驟然變化，劍眉隨之緊緊蹙起，眼珠轉動，像是在飛快權衡著某種利弊。

「山海行舟？」對超能力者的世界一無所知，尹承一隻好大膽猜測，這應該是某個組織的名字。

「老闆完全沒和你說過這方面的事情……這麼看來，他把你保護的優點太好了。」呂蒼龍搖了搖頭，主動解釋道，「聽好承一，所謂【山海行舟】，是完全由『神仙系能力者』組成的團隊。算上我在內，目前一共有四個人。在國內能叫上名字的神仙系能力者，都已經在那裏了。」

「在那個地方，我們會暫時拋開一切立場——不管是『社會』賦予的，還是由『神力』本身賦予的。」

「我們這些延續了亙古力量的傢夥，既不是人，也不是神。唯有同樣的神選者，才能真正理解彼此的處境。出於這種考慮，我們在那裏會摒棄掉一切敵意，互相交換有價值的情報。舉個例子，承一，即便你在那裏，遇到其他【四聖】的神選者，他們也不會主動進攻；同理，如果有另外的【四凶】在場，他也不能進攻我。」

「離開集會後，在『外面的世界』碰上，就會像我們今天這樣，該見高下見高下，該分生死分生死。」

這番話語，彷彿一枚從天而降的石子，將平靜的湖面擊碎，泛起一圈圈狂妄的漣漪。

看著徐少陽和尹承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呂蒼龍嘴角浮現出微笑。

「怎麼樣，二位……」

「有興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