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很黑，也冷，馬蹄聲在街道上格外響亮，很多人將兜帽裹得更緊，她們拉著韁繩的手露在外面吹的發紅。

很快眼前的冷清逐漸變得熱鬧，騎行在最前面的碧玉吼了一聲，「前方何人敢攔監察司！」

那堆人傲慢地沒有理會這邊的，大搖大擺地走過去。

丹桓借著等他們過去的間隙，看出了那個隊伍的的來歷，喃喃道：「是肅王，唯一一個封王的皇子，皇儲中排第十二。」

「皇子，封王？」

毖潯隻發出了這麼個疑問，就看到碧玉帶著隊伍直接穿過肅王的儀仗隊，她的背向前傾，長發飛揚，似一根拉弓後直直穿行沒有回頭路的利箭。

監察司由她帶頭衝撞皇子，聽著抬轎的老石女破口大罵，毖潯覺得還挺過癮。

趁夜色更濃之時，隊伍順利來到皇宮內，刑部在陛下的心中顯然分量更高，所以是監察司來接刑部帶來的聖旨。

接下來，毖潯麻木地站起又半跪，幾雙手臂交換著搭在她身上確認身份，之後她隨著人群走走停停，烏雲般聚攏又分開。

毖潯在經歷不感興趣的事情時總有這個能力，腦子放空，一遍遍地抬起手或腳，一晚上來來回回四個字，「好，行，嗯，對。」，反覆使用四字要訣。

「你今年多大了？」

一道溫柔女聲劈開她防禦的狀態，徑直走到毖潯身前。

女人黑色的長發妥帖地搭在身側，面容姣好的臉上那雙琉璃般赤色瞳孔和毖潯對上視線。

毖潯被那雙攝人心魄的紅瞳盯著，喃喃道：「忘了。」

「祝大人問你話，別走神。」

祝自欣微微抬手，示意碧玉不要過來親自提醒毖潯。

她俯身循循善誘道：「你忘了，但總會有別的什麼幫你記住，不是嗎？」

毖潯這才徹底回神，想起天陰殘卷確實幫她記錄過，連忙答道，「我十六歲。」

祝自欣淡淡地應著，「嗯。」

毖潯看向她離開的背影，那雙尖尖的耳朵和紅瞳都在提醒別人這個女人以半妖的身份進入京城的朝堂，手握重權。

碧玉等祝自欣走後才上前，語氣不太好，「你下次可得機靈點。」

毖潯耷拉著頭，「好。」

碧玉得到了她的保證，才放過毖潯，帶著眾人出皇宮。

毖潯防禦狀態很快第二次被劈開，因為皇宮外傳來一陣大喊大叫，抓住了她的注意。

「母君說過，本王想做什麼都沒人攔，你們這些狗奴才不把陛下的話放在眼裡嗎？」

「那是陛下喝了酒後哄你的，殿下啊……」

肅王李佩宇橫眉冷目，皮鞭揚起，狠狠地抽在低眉順眼的老石女身側，擦過她的臉頰留下血痕。

「放肆！」

他自知理虧，可是心中的暴戾無處釋放。

毖潯透過人群，看到一位穿著華麗的少年，冷俊的臉龐，線條透著稜角分明，而那雙烏黑深邃的眼眸，泛著迷人的色澤。

只是他的混帳行為很容易讓人忽略他俊美的皮囊甚至進一步心生好感。

「慢著。剛剛就是你們這群人衝撞了本王的轎子！」

李佩宇揚起長鞭惡狠狠地抽過來，劃過空氣摩擦出尖銳的聲音。

「可以了。」

碧玉抬手擒住長鞭，任其上粗糙的倒刺隨著力道扎進手心，「肅王殿下，改日我們會上門賠罪，現下一切該以陛下的旨意為準。」

「你是誰竟敢威脅本王！」

「煞氣門，碧玉。」

李佩宇冷哼一聲，將長鞭收回，修長白皙的手指勾起，指向毖潯，「你，過來。」

毖潯欲後退，卻被皮鞭纏住腰身，勾住向前。

她其實輕易就能掙脫開，甚至來得及抽出天陰殘卷化作長槍把對方暴打一頓。

但毖潯還是側過臉，觀察了碧玉一行人的神色，還是決定犧牲一下自己，忍住沒掙脫。

「你叫什麼？」

少年臉上儘是一副好奇的神色，像在打量一個新鮮的事物。

「毖潯。」

他挨得很近，當修長的指尖挑起毖潯的下巴時，她再也受不了了。

毖潯一掌將他推開，剋製著手上的力道，防止一不小心使出掌心火。

然而她記得男子沒內宮，不知道幻境中的功法對他到底有幾成傷害。

毖潯更沒料到他這麼弱，連連後退好幾步後嘴角沁出血來。

李佩宇皺眉揚鞭抽過來，又緩緩放下，神色開始變得玩兒味。

「啪嗒啪嗒——」

鞭子疾速抽落在毖潯的身側，他從儀仗隊裡選出一位低垂眉眼的石女。

她身形佝僂，總是一副恭順的樣子，讓毖潯無端想起吞火寺的海一。

「你，和她打一場。贏了的話，剛剛那一掌便一筆勾銷。」

「殿下說話要算數。」

「你質疑本王？」

毖潯不卑不亢地和他對視，「沒有，我們可以開始比試了。」

李佩宇不自然地別開臉，耳根有些紅，「哼，別讓本王失望。」

石女朝毖潯作揖，踏著鬼魅般的步伐衝上來，二指蘊含著深不可測的力量，混著一團黑色的炁。

毖潯還當只是普通比試，但對方開了幻境，自己也要遵守比試規則才好。

「火不歸原，寒從中生。」

石女發愣地看到自己的二指穿過毖潯的身軀，而後擦過的地方瞬間燃起烈焰。

這個瞬間，毖潯僅有的動作，一是張口念訣，二是抬手輕捏石女的二指。

李佩宇自然看不到這麼多，他放大的瞳孔中，只看到自己的人輸了，姿態還很滑稽，躺在地上哀聲嘆氣。

他氣不打一處來，幾步上前踹開石女。

李佩宇靠近毖潯，挨得比上次更近，呼吸交纏之間，他緊盯毖潯的雙眼，「本王記住你了。」

肅王再也受不了繼續在皇城前丟人，只能忿忿不平地離去，心中將手下那群廢物，罵了個十萬八千遍遍。

毖潯回頭就看到了監察司的同行們探究的眼神。

碧玉近身拍了拍毖潯的肩，低聲道謝。

女孩只是擺手道，「舉手之勞而已。」

碧玉寬慰一笑，又上前替她理好衣襟，「我們該走了。」

她們又迅速轉移，像被急雨拍打的落葉，隨著風勢轉移，總是一刻不停歇。

天快亮時，祝自欣帶著一行人整裝待發，和碧玉匯合，在一間屋子內商討出行事宜。

「異人部抽走的那兩位立了功，回來碧玉大人要好好賞她們。」

「哪裡哪裡，刑部的辦事效率才令人驚嘆。」

碧玉朝祝自欣敬酒，寒暄一陣後正式切入主題。

毖潯被丹桓帶到另一間房屋內，安靜地坐在一旁，她環顧四周後悄悄將紙條帶出袖中，仔細觀察。

那位和她比試的石女，竟然是二皇子派來的，混入了肅王的隊伍中前來給毖潯送信。

她一目十行地瀏覽完，心中知道二皇子的來意了。

他要毖潯在找到小皇女之時，毀掉一個她身上的一個器物，不過如果沒有找到就算了，如果辦成可憑器物碎塊領賞。

毖潯正盤算著這些信息，卻感到手指一陣灼熱，那紙條飛速的自燃，歸於煙塵。

不一會兒，另一邊穿來了爭吵聲，最後是祝自欣溫柔的語氣蓋過了一切，「先聽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