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抑的房屋內傳出劫後餘生者的咳嗽聲，毖潯心想還有待審之事，便餵了徐長歡一點水，這個不久前意氣風發的青年現在鼻青臉腫，沁著血的唇抿成一條線，一幅怏怏的樣子。

「你和古越小柔，不，準確來說是你自己，以前認識我嗎？」

看到徐長歡搖頭，毖潯改了用詞，「你是怎麼提前知道我的名字的，在整個土匪窩的所有人之前。」

徐長歡微微睜大了眼睛，挺身靠近毖潯，「這麼敏銳，自己猜猜唄。」

面對落敗者這樣的挑釁，毖潯卻預感事情不妙，甚至不想多看他一眼，目光連忙在剩餘幾人身上流連，發覺徐日天掙脫了桎梏，預備上前牽製時感到周身空氣發生了波動。

毖潯迅速從牆裏拖出了趙環兒和半昏迷的監察司同行，和她們一起被拉入空間內。

自毖潯入山來很多次進出幻境見到的都是夜晚，此刻她們所在的這個曠遠的空間中出現了罕見的明亮，但那團薄薄的夕陽，太淡了，周身的陽光似墜入大海，或是更深的世界一樣遙遠，連帶著太陽也成了一團餘燼，撐到現在才開始熄滅。

毖潯抽出簽看了一眼，「酒入愁腸，化作相思。」確認了是熟悉的幻境。

她取出盛蔓贈的鬥篷披上，召喚出天陰殘卷轉換成刀握在手心，先是仔細打量了這位監察司同行的臉，發現對方是自己向遲頌說過近況的元含雪，又看了看趙環兒，低聲囑咐她跟緊點。

「我們去哪」元含雪立刻問。

毖潯揚刀對著前方步步緊逼的一群披著鬥篷的人警告似地揮舞兩下，「去找城主，盛蔓，季風都在她手上扣著。另外，碧玉和丹桓已經帶著肅王走了。」

元含雪也祭出法器，令裹著煞氣的佩劍立刻出鞘，同時對著來歷不明的鬥篷人冷眼對待。

天色越來越暗，鬥篷人們的黑衣黑馬很快和夜色融為一體，看不清意圖，只知道她們正在沉默地靠近，手持能隨時引發暴力衝突的法器。

第一個出戰的鬥篷人手握法器伸展右臂，幾人也緘默地跟隨她一齊衝上來圍著毖潯一行人，趁著急轉時，毖潯出刀殺死了一個人，那人身體失去意識地歪斜後，腳還留在馬鐙上。

毖潯翻身上馬，扣緊馬鞍，整個身體橫飛出去，落回來時手上多提了趙環兒，元含雪也如法炮製地搶到一匹拉著車的馬，和毖潯並駕齊驅地衝破了包圍。

「毖潯，我們怎麼走？」元含雪猛拉韁繩，出劍將一個追兵腰斬，落後在毖潯騎的馬匹身後。

毖潯將趙環兒塞進車廂裡，一躍翻上元含雪搶來的馬車車頂，半跪在上面提防著，也期待著身手好的追兵的到來，她要生擒一個人，「右轉。」

右轉後，追逐戰越發熱鬧起來了，兩邊的窗齊齊地開著，濃妝艷抹的公子哥和小少爺們歡呼著向下丟手帕和香囊，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大多數也沒資格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們只知道有樂子看。

「再向左。」毖潯發射神機弓弩，故意射偏，用很爛的射擊技術誘惑一個追兵大膽向前跟近。

兩位追兵分開攀上車頂，一成功，一失敗，成功的那位壓低身形，手握法器連連進攻，毖潯故意露怯製造騰不出手反擊的假象，眼看追兵人到法器隨，勢如破竹，扣住車廂的邊條，要再次近身。

甫一偏頭閃過追兵的一擊，追兵立刻明白毖潯正在藏拙，猶豫著要換一種擊殺方式，就見到對方突然鬼魅般遁入車廂內，從下往上伸手將她拉進未知的空間。

「救命！」追兵無助地大喊，不知道自己正在去往什麼地方，而毖潯順利地扼住劇烈掙扎的追兵，幾拳下去，讓對方什麼都招了。

追兵自稱來自河流的另一端，和走師同行們一起攬了活，要追殺像元含雪和趙環兒一樣身上有墨的人。

毖潯在森羅萬象的廟宇追蹤古越梅時曾看過整個幻境的地圖，一條河流隔開了城池和另一端，聽追兵的語氣河的另一端也出現了地位類似城主一樣的地頭蛇，正在大肆獵殺新進幻境的人，這些人還沒被幻境吞噬乾淨，身上色彩鮮艷。

審問完畢後，毖潯掀開簾子，向手持韁繩趕車的元含雪繼續指路，「直走！」

車廂內的趙環兒忽然扯住毖潯的袖子，柔聲地問著，「問出來了，不殺她滅口嗎？」

毖潯驚訝地看向趙環兒，「要不……你試試？」

趙環兒全身緊繃，在前輩的注視下顫抖著走出身為煞氣門殺手的第一步，伸手抱緊了昏睡追兵的頭，再大力一轉。殺死了平生第一個敵人後，她卻忽然張口乾嘔起來，渾身煞氣亂沖難以自控。

毖潯暗道不妙，連忙掏出丹藥喂她，心想自己沒得到碧玉的同意擅自教唆她的徒弟走出第一步，回去後免不了一頓罵。

「你的丹藥好難吃，像屎一樣。」意識不清的趙環兒抗拒著毖潯的丹藥，直接說出了心裏的想法，沒給前輩留一分面子。

毖潯聽得心頭一哽，掀開簾子直嘆氣，和煞氣門的元含雪交換了馬車上的職位，請求對方幫助趙環兒調理煞氣。

駕車一段路後，毖潯發現追兵仍咬住車尾不放，追得最近的幾位甚至突然加速，手拿法器連劈，要讓馬車四分五裂。

幾枚來自場外的箭矢扎進了追兵的肌膚裡，引起陣陣慘叫，毖潯瞅準時機，讓元含雪抱著趙環兒跳車，自己也縱身一躍，順便揚刀狠扎馬的臀部，鬆開韁繩將追兵的陣型沖得四分五裂。

毖潯和元含雪互看一眼，趕緊找了一條人多紛雜的路，想像泥鰍一樣將自己藏起來，但很快又被一道女聲喝止住。

盛蔓給的鬥篷只夠一個人披，毖潯搶了一個鬥篷交給了元含雪，但剩下沒鬥篷的趙環兒就在這個世界格外扎眼，濃重的色彩足以區分自己和其他虛影，無論到哪都能被有心人追上。

看到毖潯一行人轉頭看過來，手持弓弩的蕭凰滿意地朝她點頭，「我就知道你會回來，你們一起進來吧，監察司的其他人還等著呢。」

蕭凰拍拍手，象著著通往核心的地帶的城門隨之大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