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龍虎山大師兄》第30章 死關
孤月獨懸,蒼山寂寞。月華如洗,繁星高耀。
潔白月光照徹安靜的紫雲觀,草木花樹,殿宇樓閣,俱皆披上銀衣。
客房。
「大師兄,我想回去了。」田晉中睡夢中呢喃,下山不過月余,他明白了一個道理:紅塵不美好,還是山上好。
他白日是神遊天外,在李無眠的目光督促下,勉強應付下來。
不然的話,他這心直口快,紫陽道長和這一觀道士,怕不得無地自容,記恨一世。
便是應付,也是耗費了大量精力,入夜沾床便睡了。
室內三人卻無睡意,不僅是白天夠嗆,更有劉懷義的變化,他瞞了田晉中,如何瞞得過兩人。
兩人目光望來,劉懷義頓時感到壓力山大:「兩位師兄,幹嘛?這麼晚該睡覺了。」
「懷義啊,你是不是覺得我眼睛有疾?」
劉懷義搖頭不止:「額,大師兄雙目如炬、心明眼亮,怎麼可能有疾呢?」
默然無聲,落針可聞。
燈芯燃盡,月光淒迷。
劉懷義長嘆一聲,尚有些青澀的面上,眉毛擰著,眉心成川,眼中浮現一縷痛苦之色。
他輕聲道:「兩位師兄,也知道我的來歷。」
不等兩人回答,他目光篤定,將那痛苦壓在心底:「那人較我更甚。」
輕呼一口氣,他苦笑道:「也許是同類相吸引吧,我看到他第一眼,就判斷出來,那種眼神,絕不會錯。」
「所以你現在是想?」
劉懷義連道:「我什麼都不想,只是有些感慨而已,各家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是嗎?」
劉懷義點頭:「是的。」
「那就休息吧。」
劉懷義輕嗯一聲,褪去鞋襪,蓋上被子,閉上雙眼,豎著兩隻大耳朵。
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於是放緩自己的呼吸,聽上去和往常睡著似的。
又過了一會兒,悄咪咪睜開眼縫。
不睜不知道,一睜嚇一跳,兩人正盯著他呢!
「小維,瞧瞧這懷義。」
張之維微微一笑,劉懷義頭皮發麻。
現下這睜眼也不是,不睜也不是,隻得暗暗叫苦。
其防人之心奇高,本不該有人在榻前而不知之事。然今夜屬實心中難安,又是毫無防備,兼之兩人氣息不漏。
種種原因之下,他的小心眼毫無保留的暴露。
不亞於赤身裸體進入鬧市,那是羞憤交加,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劉懷義嘀咕道:「大師兄,二師兄,你們看著我做什麼?」
張之維笑容一收,李無眠眉頭一皺。
「懷義,你也不必再叫我大師兄,我也不必再做你大師兄。」
劉懷義面白如雪,凝視那雙眸子,除了認真,還是認真,頓時慌到不行:「大師兄,為什麼,我做錯什麼嗎?」
「你並沒有做錯什麼,既然這就是你的本心,無所謂對錯。」
李無眠憶起昔年問道,那時的劉懷義沉默以對,這些年來,原來並未出現過變化。
劉懷義一個哆嗦,低下腦袋:「對不起,兩位師兄,我是想晚上出去,打聽那個叫阿吉的人,我不該瞞你們。」
「懷義,現已不是這件事的問題了,不是嗎?」
劉懷義聞言,淚水模糊了視線,支支吾吾似要說什麼,卻吞吞吐吐什麼也說不出來。
於是只能用手去擦,越擦越多。
「和你開玩笑的,瞧你這樣子,沒點出息。」
劉懷義頓時破涕為笑,擦著眼角的余淚:「大師兄,你這真是嚇得我夠嗆,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行了,想去就去,這紫雲觀烏煙瘴氣,又是紅木又是銀針,裡面肯定有問題,注意不要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劉懷義頷首:「假如暴露了,那都是我個人行動,出於對阿吉的好奇,和其他無關。」
「是極。」
輕巧推開了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兩隻腳踏出屋子,背影都似輕快了。
影跡很快消失,竟然忘記關門。
月光皎然,羊脂流瀉。
李無眠收回目光,在田晉中面上流轉,溫和一笑。
「小維,你說,這麼多年過去了,懷義對我們,有多少感情?」
張之維搖搖頭,又點點頭:「有的。」
「所以還是你這個二師弟,叫人省心,更叫人放心。」
正待接話,顱頂一手,面色一垮。「大師兄,別這樣。」
「又沒別人,晉中都睡了。」
「也……對~」
「紫雲觀好好一個道門清靜之地,弄成現在這模樣,一觀上下,難辭其咎,偏生離山之時……嗯?對什麼?」
張之維嫩臉一紅,目光閃躲:「沒什麼。師父可是特意交待了,務必來這紫雲觀拜會。」
「你說,師父會看走眼嗎?」
手已離去,張之維面色緩緩恢復,想了片刻:「不會。」
「問題就在於此,你說,究竟是什麼,能讓一個師父交口稱讚的人,變成如今這副面貌呢?」
李無眠坐在床沿,雙手搭住膝蓋,紫雲觀如何如何,與他並無乾係。
雖說同為道門,出了如此玩笑,令他心下稍悶,然道門這般之大,有幾條水蛇,無傷大雅,無可厚非。
是以。
不過雲煙籠罩而已,靜待煙消雲散便是。
可張靜清,又豈會看走眼?紫陽道長,必有可取之處,能讓道門領袖的天師刮目相看。
事實又擺在眼前,勝一切口頭言語。
其中變化,結成迷思。
他之感慨,不在於紫雲觀種種,便在於這份迷思。
即令明悟道心,亦是勘之不破。
張之維同樣不解,卻是沒有深入去想,也許是現在找不到,也許是沒有答案。
見他皺眉沉思,微聲道:「大師兄,白日你可是坑得我好苦。」
「我看你倒是樂得其中。」
張之維沉默了一會兒:「恨不得上去抽兩嘴巴子。」
「維啊,苦你了。」
屋內不覺沉下,張之維在被窩裡摸了摸自己的臉蛋,很快入了夢鄉。
李無眠黝黑的眸子未曾閉合,三位師弟中,田晉中天真爛漫又正義感極強,年齡也小,總是需要多多照看。
而張之維,天生明澈,若非他在,恐會目中無人,卻並不知此,許是要經過歲月的沉澱。
現在卻是不必了,他對張之維的信心,與對自己不相上下。
於是,唯有一個劉懷義。
小小年紀,心中有賊;善藏知隱,城府極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