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只剩下皇帝和太子兩人，太子低著頭，渾身都繃緊了。

待到陸天賜和小月兒完全走出大殿，皇帝這才轉頭看向還跪在地上的太子。

太子一見皇帝看過來，忙心虛的低下了頭。

但即便如此，他眼裏那一閃即逝的怨毒仍舊讓皇帝看的清清楚楚。

皇帝的眼裏漫上了一層失望。

這個太子，從小到大就不怎麼出眾，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也算無功無過。本想著百年之後將自己的位置留給太子還算穩妥，但是如今看來卻是不成了。

資質平平便也罷了，如今卻愚蠢到去招惹不該招惹的人。

太子能感覺到皇帝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但是卻遲遲等不到皇帝開口，心中便越來越忐忑。

終是忍不住抬頭看向皇帝，低低的叫了一聲：「父皇……」

皇帝垂眸看著太子，問了一句：「可知你錯在何處？」

太子抿了抿唇，猶豫半晌，終究是意難平。

他看著皇帝，有些不服氣的道：「父皇，你貴為天下之主，為何要對陸家那小子如此順從？我、我不過是想教訓教訓那野丫頭而已，那陸家用得著這般讓我下不來台嗎？父皇，我是太子，你任由陸家欺壓到我的頭上來，這讓我顏面何存，皇家顏面何存呢？」

皇帝看著他這憤憤不平的模樣，心中的失望又重了一些。

他搖了搖頭，道：「那陸家小丫頭雖嬌縱跋扈，但是從不無緣無故的傷人，你當我不清楚那些被她傷了的人都是個什麼德行？你說什麼討公道，不過是為了拉攏朝臣給自己鋪路罷了。」

心中那點小心思被皇帝一言點破，太子心中一慌，結結巴巴的解釋：「父皇，不是這樣的，我、我只是……」

皇帝一抬手打斷了太子的話，淡淡的道：「你為太子多年，若是連這點都不知道，那你這太子也是白做了。」

太子：「……」

「但是，你找錯了人。」皇帝看著太子，緩緩的道：「今日但凡是換了其他任何一個人，我也不會如此駁你的面子，但是你卻偏偏不長眼拿陸家的小丫頭開刀。」

太子不解，「父皇，那陸辰星的確是手握重兵，但是他不過一個臣子，難道還真能對我們不利不成？」

皇帝：「你以為我忌憚的是陸辰星？」

太子一愣，「難道不是？」

皇帝搖了搖頭，眯著眼望著虛空中的一點，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好一會兒才說：「我忌憚的不是陸辰星，而是他背後的人。」

太子愣住，卻是更加不解。

誰不知道陸辰星無父無母孤兒一個，靠著軍工一步一步往上爬，娶了皇家公主，在朝多年一直深受皇帝寵幸。

他背後的人，難道不是給了他一切的皇家嗎？

皇帝知道太子在想什麼，淡淡的道：「陸家那小丫頭的生母，不是咱們能惹的起的人。」

太子更迷糊了，道：「那小丫頭哪裏來的生母？」

皇帝瞪了他一眼，道：「你沒見過不代表不存在。」

頓了頓，又忍不住說了一句：「那小丫頭的生母，是連我左家先祖聖皇都敬畏之人。我左家能有如今的錦繡江山也有她的一份原因在。太子，以後對那丫頭客氣點，對陸家人客氣點。」

太子：「……」

一直到從大殿中出來，太子都是渾渾噩噩的，腦子裏都是漿糊。

明明是個在陸家混吃混喝無父無母的小丫頭，怎麼搖身一變就成了不能招惹的人了？

還因如此招來父皇的責罰。

父皇雖未明說，但是太子卻看得出來，父皇對他是有點失望了。

他的心陣陣發涼，總覺得自己的太子之位怕是要坐不穩了。

————

陸天賜抱著小月兒從大殿出來，沒出宮門卻是直接去了觀星樓。

這裏，陸天賜常來，因此小月兒也跟在陸天賜身後常常來。

不管過去多少年，不管世間如何變幻，這觀星樓都像是被時光遺忘了一般，始終保持著曾經的樣子，絲毫未變。

陸天賜牽著小月兒的手沿著纖塵不染的樓梯一步一步的往上走，臉色是少有的柔和。

小月兒仰頭看著陸天賜的側臉，小聲說：「也只有在這裏，你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陸天賜腳步一頓，隨後彎腰將她抱起來，一邊走一邊問：「怎樣的表情？」

小月兒噘著嘴，有些不高興的道：「哥哥常常冷著一張臉，但是一來這裏就格外溫柔。」

陸天賜眼裏帶了一點笑意，問：「我對月兒也時常冷著臉嗎？」

月兒：「……」

哥哥這輩子的好臉色除了給了這空蕩蕩的觀星樓，剩下的怕都是給了她了。

小月兒撇撇嘴，嘀咕道：「我以為哥哥的溫柔只有我能獨享。」

看見哥哥對別的什麼人和物露出溫柔的表情，她就覺得有些不太爽。總覺得那溫柔本該全是她的，她一絲一毫也不想和別人分享。

陸天賜將她的嘀咕聽的清清楚楚，有些無奈的伸手點了點她的鼻尖，輕聲說：「好霸道的小月兒。」

小月兒哼了一聲，微微偏過了頭，但是卻斜著眼睛盯著陸天賜。

陸天賜哭笑不得，說：「這是誰將我的小月兒教的這般霸道蠻橫，待我知道定是要宰了他的。」

小月兒被他一句『我的小月兒』莫名其妙的取悅了，臉色一下子好了起來，笑嘻嘻的說了一句：「不告訴你！」

陸天賜搖了搖頭，抱著小月兒上了觀星樓頂。

一上去，便見一張棋桌，上面擺著一盤殘局，像是放了許多年。

小月兒坐在陸天賜的對面，撐著下巴看陸天賜面無表情的自己和自己下棋，完了又將棋局擺回原來的樣子，然後接著再下，再擺，不斷重複。

小月兒撇撇嘴，從她有記憶開始，哥哥便常來這裏擺弄這個棋局。

她看著哥哥的臉，第一次問出口，小心翼翼。

「哥哥，擺出這個棋局之人對你很重要嗎？你很想念她？」

陸天賜執棋的手一頓，隨後抬頭看過來，說：「對，我很想念她。」

在小月兒黑臉之前，陸天賜又補充了一句：「這個人不止對我很重要，對來說同樣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