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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時已到》160 擺明了想讓她做兒媳
韶言一怔之後,旋即笑道:「既然蕭節使有事要與阿衡商議,那話本晚些再看便是,本就是解悶之用,左右也不著急。」

身為男子要識大體,不宜行讓她為難之事——是刻在了韶言郎君骨子裏的準則。

衡玉點了頭:「恰好我也有正事要同侯爺說。韶言,那我晚些時辰再去尋你。」

韶言含笑點頭:「好。」

而後駐足,抬手向蕭牧施禮。

蕭牧拱手還了一禮,便與衡玉道:「那便走吧。」

衡玉點頭,隨他一同朝書房的方向而去。

韶言在原處靜立了片刻,直到目送那雙背影消失在剛發了新芽的花木叢後。

「包子當真好吃?」路上,蕭牧似隨口問起。

衡玉點頭,認真評價道:「就是大了些。」

蕭牧下意識地點頭:「那我下次包小些——」

話剛出口,便自己先愣住了。

……他為何還想著包下一次?

是誰給他的勇氣再去重現昨夜經歷?

「好啊。」衡玉已欣然點頭,又誇讚道:「話說回來,侯爺倒是學什麼都快,於麵食之上竟也頗有天賦呢。」

蕭牧看向她,倒也無太多不自在:「原來你知道本侯是現學現賣。」

衡玉笑著「嘁」了一聲:「我又不是傻子。」

見她神態,蕭牧不由問:「所以你昨晚便知我母親她是在胡言亂語說大話了?」

衡玉抬眉「唔」了一聲,是默認了。

蕭牧負手:「那方才見本侯端著包子出現時竟能忍住沒笑,倒也是難為你了。」

衡玉一副坦蕩語氣:「我為何要笑,我本也不是那種幸災樂禍之人嘛。」

蕭牧負在身後的手指微握緊了些,語氣仍聽來隨意:「你如此心如明鏡,想來也該知母親何故如此了——」

衡玉看著前方盛放的幾株桃花,眨了下眼睛,才道:「當然知道了。」

蕭伯母待她是何心思,她既非傻子,便不可能到今日都察覺不到。

那不是擺明了想讓她做兒媳婦麽?

聽她沒有絲毫否認閃躲,蕭牧無端緊張幾分,也看向前方桃樹,眼神卻有些無著落:「那你……是如何想的?可覺母親這心意是負擔麻煩嗎?」

「能被夫人喜歡,我自然是開心的啊。」衡玉答得沒有猶豫。

至於其它的麽……

別人不說,又藏得認認真真,她又怎好胡亂揣測呢?

反正她又不急的。

且偶爾看別人著急一下也挺有意思的。

幼時隨阿翁垂釣,她便知最大的意趣非是將魚兒從水中拽上來的那一刻,等待魚兒上鈎,再看魚兒咬鈎甩尾掙扎的過程也是極妙的。

又如遊歷山水時,途中往往有著最好的景色,無需著急趕路,隻管認真享受每一程山水便是。

她平生喜好頗多,遇著什麼新鮮的事物,便都想全須全尾地觀賞體會琢磨一番。

蕭牧腳下遲緩了半步,轉頭看過去,只見少女瑩白面孔迎著朝陽,似被籠上一層淡淡金芒,愈襯得微微含笑的一雙眉眼明亮狡黠,細看卻又似霧裏觀花。

他心口處一時快跳了幾下,幾乎是下意識地開口:「那……」

正是此時,忽有一物迎面而來。

蕭牧霎時間豎起戒備,出於本能反應便握住衡玉一隻手臂,拉著她避開那物。

「當」地一聲響,那東西砸落在地。

衡玉看過去,只見是一把打磨得光亮的木劍,劍柄之上系著一隻藕粉色的如意結。

「將軍……」一道身影閃身而出,眼底含著請示。

衡玉看著那閃身出來的人,認出了對方正是那日刺殺蕭牧的刺客——之後她已聽蕭牧說過了,此人名叫藍青。

蕭牧看向前側方的竹林,搖頭示意藍青不必做什麼。

這顯然並非是什麼刺殺之舉。

藍青會意,行禮退下,再次隱去了暗處。

衡玉彎身撿起了那把木劍,看向那片竹林。

這劍正是從竹林裡被拋出來的。

此時,其內有清晰的爭吵聲傳出。

「……說了多少次了,不準你再舞刀弄劍!你一個小姑娘家,成日非得折騰這些作何?萬一磕著碰著傷到哪兒,留了疤,日後嫁人都是有影響的,到時可有你後悔的!」

回應這道婦人聲音的,是女孩子不滿的反駁聲:「嫁人嫁人嫁人,成日就是嫁人!合著我活著便是為了嫁人做準備的嗎!」

「哪個女子不是如此?我不也是為了你的日後著想?你今年已十三歲了,怎就不能體諒一下我的苦心!」

「你不準我舞刀弄劍,趕走了在范陽老宅教我練劍的先生,我也認了,可我不過是舞一舞木劍,伱卻也不允!這一路上,你什麼都不準我做,將我的書也燒了……在姨娘眼中,我做什麼都是錯!」

「你還有顏面說我燒你的書了?你看的都是些什麼書?那些雜書,不是女子該看的,是會讓人學壞的!」

「為何男子看來是增長見識,女子看來便要學壞?姨娘分明是悖論,難道身為女子,除了女戒女則之外,便什麼都碰不得了麽!」

「你看看你這幅模樣……待到了京師,叫你父親嫡母瞧見了,還不知要如何怪責我教養不當,竟給他們養出你了這麼一個上不得枱面的女兒!」

「我本也不想來京師的!還不如一直呆在范陽老宅來得自在,誰稀罕來!」

「你……」

「你們別以為我不知道,父親陞官後來了京城這麼些年,也不曾提過要接你我入京。現下我漸大了,便想到我了,美名其曰也該為我的親事做打算了,實則不過是將我當作貨物,待價而沽,嫁出去好替他們謀些好處罷了!」

「你……你簡直放肆!誰教你說的這些瘋話?都怪在范陽時我待你太過縱容,才叫你變成如今這不分好歹的討債鬼模樣!」

「對,我就是討債鬼行了吧!讓開,我要去找我的劍了!」

「不準去!我今日既給你丟了,你若再敢撿回來,看我能輕饒了你不能!」

「不就是挨罰挨跪嗎,隨你好了……」女孩子倔強的語氣中夾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快步要走出竹林。

「你給我站住!」婦人緊追其後,將人一把拽住。

「姨娘到底想作甚!」女孩子眼睛裏冒了淚花。

婦人見狀語氣也軟了幾分:「女兒家就該端淑溫婉,更何況你父親又是文人……你說你成日擺弄這些棍棒,常讓自己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究竟是何苦?說了這麼多回,你怎就執意不肯聽勸呢?」

「我喜歡學,我不怕疼,我隻想叫自己有些力氣,好拿來防身何錯之有!」

「女孩子要得什麼力氣?你父親在京城官居尚書,有他護著咱們,誰還敢欺負你不成?等日後出了嫁,尋一個好歸宿,也自有夫君替你撐起一片天來。你命好,會投胎,有個尚書父親,這輩子都不必為生計安危擔心,只需安安分分便能一生安穩榮華,這是多少人羨慕不來的……」

「什麼叫安安分分?范陽周家的姐姐還不夠端淑嫻靜嗎?可她嫁人後,被打成那般模樣回了娘家來,她阿爹只會叫她忍忍,還說多半是她哪裏做得不對!之後不過半年,周家姐姐便懸樑自盡了!從那後我便知道,誰都靠不住,我習武強身,好歹被欺負時還能有些還手的力氣!」

「你這是什麼歪理,你父親替你挑選親事,自會用心甄別對方人品的……周家女兒那般,到底是少數,你怎就揪著旁人的事不肯放了?」

「怎麼就是旁人的事,同為女子,說不定哪日便落到我們頭上來了!」

女孩子說著,甩開了婦人,大步走了出來。

她拿一雙淚眼搜尋著自己的木劍,陡然瞧見站著的那雙人,不由地愣住。

晨曦透過竹林灑在那二人身上,彷彿蒙上了一層幻影,叫女孩子一時看得呆了去。

女孩子眨了眨晶瑩的淚眼。

她還從未見過這般好看的姑娘和郎君,站在那兒,就跟畫兒裡的仙人似的……

那在她眼裏仙人似的少女手中捧著木劍看向她,聲音輕緩卻動聽:「給。」

女孩子有些怔怔地走過去,將淚忍回,上前接回木劍抱在懷裏,又因想到方才的爭吵聲必然被對方聽著了,便有些不大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多謝……」

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微圓的臉蛋兒上還有著一絲稚氣,眉眼間卻透著倔強執拗。

帶著婆子的婦人見狀走上前來,朝著衡玉和蕭牧福了福身,極不自在地道:「管教不嚴,叫二位見笑了……」

這驛館中凡出入者皆是官身,她帶著女兒初次前來京師,遇人謹慎客氣些總沒有錯,以免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更何況她還聽說那位赫赫有名的定北侯也在這驛館裡落腳。

婦人幾乎將膽小怯懦寫在了臉上。

「娘子謙虛了,這怎能叫管教不嚴呢?我看令千金率真聰慧,其言開闊,便是京師之內許多姑娘也比不得的。」衡玉看著那綠衣小姑娘,滿眼欣賞地道。

原本低著頭的女孩子聞言驀地抬眼,頗覺驚愕地看向衡玉。

她,她沒聽錯吧?

這位姐姐竟是在誇她?!

那名婦人一時也愣住,有些訕訕地道:「姑娘當真是太過抬舉她了,這丫頭成日想著舞刀弄棒,言行又實在離經叛道……」

她出身低微,不過是老爺外放六品時所納的一房妾室,十餘年過去,老爺如今已官居尚書之位,京中又有嫡妻在,她不得不謹小慎微,生怕哪一點做得不對。

偏偏女兒是個異類,又不服管教……

此去京師,她可謂是心驚膽戰。

京城是什麼模樣的,那裏的人又是如何?她是兩眼一抹黑的。

是以,此時話中雖是自認女兒離經叛道,卻也還是想繼續聽聽面前這位顯然身份不一般的姑娘怎麼說——這姑娘的京話說得極地道,顯然正是京師人氏。

她看向衡玉的目光中,帶著小心翼翼的請教。

「舞刀弄棒強身健體有何不可,只要不拿去欺負旁人,便是可取的。女子立於世,有些自保的手段是好事,至少遇到不開眼的小人時,可以想打便打。」衡玉說道。

想打便打?

這過於直白淺薄之言,聽得婦人瞪大了眼睛。

合著這竟是個更加離經叛道的麽!

她身前的女孩子卻聽得眼睛亮起,抱著木劍又朝衡玉靠近兩步,頗激動地道:「姐姐與我英雄所見略同呢!」

衡玉微仰起下巴,笑道:「是吧?」

女孩子點頭如小雞啄米。

下一刻,她視線中,只見那位生得過於好看的姐姐認真說道:「女子本就不需男子來護著,他們護得,便也打得罵得甚至殺得,將自己的安穩交予他人之手,便如籠中雀,一切便要仰他人鼻息,看他人心情。待有朝一日遇到變故時,更是根本沒有相抗之力。」

「比起被男子護著,女子真正需要的只是公平二字。而非於處處不公之下,再去『被迫』尋求那些原本大可不必存在的保護。」衡玉道:「所謂習武為離經叛道,不成體統,有失端淑——同那諸多站不住腳的貶低之言一樣,不過都是拿來將女子困在籠中的說辭罷了。」

「不允女子入學堂、出閨閣,便等同蒙住雙眼,縛住雙手,又要以諸多謬論讓她們自認處處不如男子,彷彿她們生來隻該被束於後宅,生兒育女,操持家事,侍奉夫君起居,此生唯一需要奮力去爭的,便是嫁人之後圍著一個男人在後宅中爭風吃醋——而這一切的最終得益者,不外乎正是制定了這一切規則的男子。」

「他們在外走動交際,入仕為官,撐起家中一切,得了一家之主之名,名利成就也好,世人的敬重也罷,盡收於囊中。再觀女子於細微處,不辭辛勞準備飯食,卻不被允許上桌共食。於清明掃墓之際,許多所謂規矩嚴明之地,甚至不允女子靠近墓地,道是陰氣太重會壞了祖墳風水——然而一應祭祀所用之物,卻仍要她們來準備妥當,那些男子們不過是輕輕鬆鬆去磕上幾個頭,便是天大的功勞了。諸如種種不公言論,細思之下,何來依憑可言?不過是一戳即破的謬論罷了。」

衡玉最終道:「歸根結底,一切源頭皆為不公,只因有不公在,女子才會有所謂數不盡的『錯處』。諸如習武,本不算錯,只因不公,便成了錯。」

「沒錯沒錯,正是如此了!」女孩子聽得眼睛放光,好似於黑暗中終於找到了一處光亮出口,激動得臉蛋都紅了:「姐姐說得極在理!」

只是以往她雖覺得處處不對,卻不知該如何擺理細說罷了!

這感覺就像是,悶燥了許久終於下得一場大雨來,雖只是淋著雨,而尚未見得天晴,卻也覺得暢快淋漓。

「姑娘說得這些……」婦人面色複雜,悄悄看了一眼蕭牧:「莫非是說天下男子皆為那吃人喝血的洪水猛獸嗎?」

「自然不是。」衡玉道:「這些陳腐舊製存在已久,大多世人習以為常,身在其中,未覺有異,這不算有錯。所以,愚昧盲從者只是需要明智開悟。而那些稱得上明智清醒,卻仍一味推崇此道者,方是居心叵測,無分男女,皆為洪水猛獸——」

「可……世道如此,縱然的確如姑娘所言,卻又有什麼辦法呢。」婦人看了眼女兒:「我就這麼一個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一日也不曾分開過……說句心裏話,我雖不懂什麼道理,分不清太多對錯,但私心裏也不願委屈了她……然而世道如此,我若縱她,便等同是害了她……」

她一連說了兩次「世道如此」。

「是,若想真正破除不公,非一日之事,不可操之過急,更要依自身處境形勢施為,否則豈非要大業未成身先卒。」衡玉含笑道:「一口本也吃不成個胖子,不著急,先明白了道理,知曉了利弊,而後堅守本心,再徐徐圖之便是。」

婦人有些怔怔地看著她。

少女的言論是稱得上驚世駭俗的,但身上卻沒有尖銳偏激之氣,反而儘是包容平和。

而正是這份平和,反而讓婦人覺得這非是小孩子不成熟的衝動想法。

這平和之下,她像是看到了一方可融匯百川的江海,平靜卻無邊無際。

而她身邊靜立著的那位郎君此時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是有些女夫子的模樣了。」他面上無甚表情,眼底卻帶著贊同讚賞的笑意。

女孩子眨眨眼睛:「女夫子?」

「是,她日後可是要立志開女子學堂,做一位女夫子的。」蕭牧緩聲道:「拿戒尺打人手心的那一種。」

女孩子連忙舉起一隻手來,眼中似綻了煙火:「那到時我要做姐姐的第一個學生!」

「阿柳……」婦人拽了拽她的披風:「你阿爹豈會同意……」

「據我所知,馬尚書並非迂腐守舊之人,未必就不會同意。」衡玉笑著道:「若果真有那一日,到時馬尚書不肯應允,我便親自上門勸學。」

女孩忙不迭點頭,滿眼期待:「那我等著姐姐!」

看著那雙眼睛,衡玉面上笑意愈盛——單是為著這雙眼睛裏的光不被澆滅,她這學堂也是非辦不可了。

「姑娘……怎知我家郎主是馬尚書的?」婦人奇異地問。

她們根本不曾提及姓氏來歷……便是方才爭吵時,好似也只是提了「官居尚書」而已,可京中六部尚書,又豈止她家郎主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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