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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時已到》230 能不能原諒朕?
茶室的門被一名小廝從裏面打開,掌櫃走了進去,朝靠臥在羅漢床上閉目養神的年輕人拱手行禮:「東家,吉家娘子方才來過了。」

「聽到了。」晏泯閉著眼睛緩聲道:「今日蕭夫人出殯,她猜到了我在這兒瞧熱鬧。那番話,就是說給我聽的。」

掌櫃恍然:「如此便難怪了……」

晏泯慢慢睜開眼睛,眼底含著濃重的思索之色:「這小十七……當真不是在幫蕭節使誆我現身麽?」

此前給他的那封信中,點破了他與時家之間的淵源……

並稱關於當年時家之事,另有不為人知的內情在,要與他當面詳說——對此,他將信將疑。

蕭牧那般人物,若有意想查清他的身世與經歷,並非難事,未必不是在以此為餌,另有所圖。

可今日小十七這一番話……

今時今日,蕭侯失母,朝廷仍在搖擺是否要處置伽闕,這般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局面之下……

晏泯猶豫著,緩緩坐直了身子。

眼下尚不是他眼中最為合適的時機,從上次打交道的經驗來看,蕭牧此人,極為固執,若非是在對方真正退無可退、亦或是已有明確的意向舉動之前提下,他都不宜再貿然現身與之冒險交涉。

可是……

腦海中迴響著少女方才那番似有所指的話,晏泯慢慢皺起了眉,心緒一時有些雜亂。

何為「來日恐悔之晚矣」?

眼下一切皆在他掌控之中,他有甚可悔之處?

「東家,是否依舊等半月後再行回信?」掌櫃試探地問。

晏泯下意識地點頭。

掌櫃拱手,要退下時,忽聽他道:「等等——」

掌櫃看過去。

「三日後。」晏泯道:「三日後,約她在此相見。」

雖較之計劃中提早了些,但三日的時間,也足夠做好應對的準備了。

晏泯望向窗下的那一株松景。

小十七的話,他總還是願意信上一二的。

……

是夜,皇帝忽發急症昏厥,勉強醒來後幾近人事不知,醫官們跪了一地,個個面色驚惶。

「秦醫官——」太子看向為首的醫官:「你是宮中資歷最老的醫官,你與吾說句實話,父皇的身體究竟……」

秦醫官將頭叩得更低,額頭觸地,聲音微顫地道:「陛下……已值彌留之際。」

太子聞言眼底一顫。

「臣等無能!」

眾醫官齊聲請罪。

殿內宮娥內監皆面如土色,紛紛垂首跪了下去。

太子轉頭看向床榻上的皇帝,眼眶微紅地道:「劉公公——」

掌事太監劉潛上前,低聲道:「請殿下吩咐。」

「召諸王入宮吧……」

「是。」

「還有長公主府——」太子啞著聲音道:「老師府上,也讓人去一趟,若老師尚可前來,便命人備轎接其入宮。」

劉潛一一應下。

龍榻之上,骨瘦如柴的皇帝張了張嘴,斷斷續續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太子走近,跪坐於榻下,凝神傾聽:「父皇……」

皇帝艱難地轉頭看向他,微歪斜的嘴角動了動,奮力想要說些什麼,卻只能發出「啊,啊」之聲。

「秦醫官。」太子立時喚了秦醫官上前:「父皇似有話要說,是否有助其開口的辦法?」

前段時日皇帝中風,得秦太醫以針刺之法醫治,雖仍癱瘓在床不得起身,但口眼歪斜之狀稍輕,亦可正常開口說話。

只是今晚又發急症之下,便幾乎徹底失語了。

「倒有一法子,以金針入穴可暫通一二……只是……鋌而走險了些。」秦太醫如實道:「且如此一來,或會使陛下更添數倍痛楚。」

「當下父皇如此……」看著那雙急切的眼睛,太子沒有太多猶豫:「有勞秦太醫一試吧。」

秦太醫便也無耽擱,當即取了金針來。

金針入體,皇帝身形緊繃之下,眼神逐漸恢復了異樣的清明。

他張了張口,漸漸得以發出些許模糊的聲音,「……朕要見……朕要,見他。」

「父皇想見何人?」太子傾身附耳聆聽著。

「時……」皇帝大睜著一雙凹陷的雙眼:「時……」

太子會意,語氣艱澀:「父皇,舒國公早已……」

「朕……朕求求你們……」皇帝不知何來的力氣,驀地抓住了太子的衣袖,眼睛裏儘是執念:「朕求求你們……再讓我見他一面……這一次,朕不會再像從前那般了……我該見他的,我早該去見他一面的!」

說到最後,尾音裡已帶上了兩分更咽。

看著那雙既混沌,又有著幾分矛盾的澄澈的雙眼,太子隻覺眼底刺痛。

「來人。」他微轉過身,交待道:「命人獨召蕭節使入宮,儘快。」

內侍應下。

很快便有侍衛快馬出宮,趕往了定北侯府。

已值夜半,定北侯府的燈火熄了大半,府門前懸著的喪白色的燈籠散發出的光芒冷冷清清,將四下映照愈發肅冷,偌大府邸,恍若一座無人孤城。

一刻鐘後,著玄袍的蕭牧由內而出,帶著兩名近隨,上馬而去。

「太子殿下,蕭節使到了。」

看著面色漸漸灰白的皇帝,太子忙道:「快請進來!」

也是剛趕來的幾位王爺尚且候在外殿,此時見蕭牧被請入內殿,不禁暗暗交換著眼神。

聖人竟是有什麼彌留之言,要特意「交待」蕭節使嗎?

而片刻後,見太子帶著幾名內侍也由內殿中走了出來,幾人更覺驚異。

聖人究竟要與蕭節使單獨交待何等要事,竟連太子也要避開!

內殿中,皇帝試著想要掙扎著坐起身,卻始終不能。

蕭牧立在榻邊,靜靜看著那已毫無帝王體面可言之人,無意伸手相扶。

皇帝到底是放棄了,呼吸不勻地躺在那裏,側著頭看向床邊之人,卻一時未言,只是這麼看著。

此一刻,他眼中不見了此前的躁怒痛恨與戾氣,有的只是在眼眶中漸漸蓄滿的淚。

「你能不能……原諒朕?」

他像個孩子般,滿眼淚水與期盼,聲音沙啞更泣地問。

蕭牧垂眸看著他。

許久,才開口問道:「你一直,都清楚其中真相,對嗎?」

------題外話------

趕上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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