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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時已到》211 求親(求月票)
這消息也傳到了宮中,午休罷,嘉儀郡主回到書堂內,便跑到衡玉身邊道:「老師您聽說了嗎,薑令公竟要為薑姑娘招贅婿沖喜!」

衡玉聽得十分意外:「沖喜?」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嘉儀郡主驚嘆道:「那可是薑令公啊……怎麼竟也信這些看不見摸不著的玄說?且不顧朝堂民間看法議論,對外直言招婿沖喜之事,可謂毫無遮掩之意,如今整個京師都已經傳遍了。」

衡玉默然片刻後,道:「為人父母,愛女心切,什麼法子都想一試,如此之下,其餘的或許都不重要了。」

嘉儀郡主小聲道:「我聽宮人暗下都說,薑令公此舉與病急亂投醫無異了。由此可見,薑家姑娘的病情只怕是……若不然,薑令公應也不至於出此下策。」

又道:「對了,我還聽說,薑令公有此舉是得了那位仙師指點。」

衡玉看向她:「璞貞仙師?」

「正是此人。」

衡玉下意識地問道:「郡主可曾見過這位璞貞仙師沒有?」

「我倒是沒見過的,但從父王的話中大致可知,此人倒非那些尋常坑蒙拐騙之輩,好像的確有些本領在……」

「若沒有些本領,想來也不能獨獨是他得了聖人青眼了。」衡玉目露思索之色。

提到那位如今甚是倚賴丹藥、身子愈發不濟,唯脾氣愈發大的皇祖父,嘉儀郡主張了張嘴,到底沒有多言。

阿娘和老師都說過,關於皇祖父之事,無論好壞皆不宜多說什麼,尤其是此等關頭,尤其她是東宮郡主——

女孩子年紀雖小,但對周圍的局面自有覺察在。

遂將話題轉了回去:「老師,我記得您與薑家姑娘似乎是交好的?」

「是。」衡玉並不否認,看向窗外漸漸陰沉下來的天色,心頭上方也如同蒙上了一層陰霾:「相識雖短,卻極投緣。」

「那您說……這沖喜之說,果真有用嗎?」

衡玉隔了好一會兒,才答:「但願有用。」

……

衡玉出宮之際,天色依舊陰沉未開,天際壓得極低,沉悶得讓人呼吸都不甚勻暢。

馬車經過長街時,翠槐將車窗支開了來透氣之際,目光瞥見了一道身影:「姑娘,好像是嚴軍醫。」

衡玉遂看過去,果見一道背影透著熟悉,正是嚴明。

他獨自一人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之上,雖隻一道背影,卻也無端能讓人察覺到悲沉無力之感。

衡玉於心底嘆氣。

這數日來,嚴軍醫為了薑姐姐之事,已是用盡了一些所能想到的法子,又不止一次去求過白爺爺,惱得白爺爺甚至要與他斷絕師徒乾係,罵他「人不人鬼不鬼,人鬼不分,還做得什麼醫者」——

那道又清瘦許多的身影,失魂落魄地走進了一間成衣鋪內。

「平叔,先停下。」衡玉隔簾交待了一句。

馬車停穩,衡玉卻未下馬車。

她無意上前打攪,只是嚴軍醫此時的狀況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已值暮時,因天色陰沉之故,較之往常這般時辰天色更暗兩分。

薑府前廳內,眾人或坐或立,諸聲嘈雜。

「正輔,你怎可如此糊塗!」

「沖喜之說,子虛烏有,你身為士族之首,竟也要行此等荒謬之舉?你這般做,讓薑氏顏面何存?」

為首的一位老者面容威嚴,語氣痛心疾首:「此事我絕不可能同意!」

「此乃我之家事,無需叔公同意。」薑正輔面色無瀾,道:「天色不早了,叔公腿腳不便,早些回去吧。」

「你……」老者氣得鬍鬚抖了抖,攥緊了手中拐杖:「我看你是魔怔了,竟為了一個自胎中便不順的病秧子頂撞尊長!且不過只是個小小女郎!」

薑正輔眼神微沉。

「當初你便是如此油鹽不進……若你當年肯聽族中規勸,早日續弦,又何至於落得如此這般境地!」

「薑氏一族,一榮俱榮,你既為嫡脈之首,家事便是族務!」

「你父親當年走得早,臨去前曾再三託付我要好生照看管束於你,我不能愧對他的交待!」

「當年我縱容了你一回,由著你不再續弦另娶,是我之過也!今時今日,你若再一意孤行,我便是賠了這條老命,亦要斷你此念!」

老者氣得渾身發顫,字字如刀。

薑正輔穩坐未動,肅聲道:「來人,送叔公回府。」

管事應下,上前做了個「請」的手勢。

老者重重拂袖,緊繃著臉拄著拐杖離去。

兩名族人見狀連忙上前相扶。

見討了個沒趣,不少族人便跟著老者告辭而去。

很快,廳內便隻餘下了三五族人尚且坐在原處。

薑正輔的視線掃向那幾名同輩的族中堂弟:「諸位還有話未說完嗎?」

「叔公他到底是年紀大了,行事又一貫守舊……我等之後必會幫著長兄多勸說一二的。」

「是,同樣是為人父,長兄的心情,我們又豈有不明白的道理。」

聽幾人如是說,薑正輔的面色仍不見鬆緩,隻微一頷首:「那便謝過諸位了。」

「這沖喜之事,雖說是為替女郎醫病,但人選之上,亦需慎之再慎……長兄家中無子嗣,若叫那有心之人趁虛而入,只怕日後必生禍端啊。」

「沒錯,既要選,便需挑了品行端正、教養與家世皆不差的士族子弟,才更妥當……」

「雖說士族子弟……輕易不肯入贅,但咱們薑氏為士族之首,想必他們……」

薑正輔沒有耐心再聽下去,打斷了他們的迂迴婉轉:「諸位有話不妨直言。」

那幾位族人也早習慣了他的脾性,聞言相互交換了一記眼神,其中為首者便道:「不知長兄可還記得,內子有一娘家外甥,喚作彭禮,曾在咱們族學中同讀過幾年書,長兄曾也是見過的,其人性情溫潤,才學不俗,至今尚未婚配……」

他邊說邊留意著薑正輔的神色:「此子已年滿十九,雖是小了女郎三歲,但勝在性子沉穩,若果真能成此姻緣,日後想必亦能為長兄分憂……」

「不必了。」薑正輔直言拒絕道:「仙師有言,沖喜之人於年歲生辰上必須要長於昔兒,否則壓不住這災禍,於二人皆有妨害。」

「這……」開口之人一怔之後,便也點頭:「自然還是要以仙師的話為重……」

「說來,我妻族中倒有一位青年才俊,已有舉人功名在身,因一心讀書至今未曾娶妻——」

「諸位的好意我心領了。」薑正輔再無半分耐心,起身道:「沖喜的人選,我會親自甄選,便不勞諸位費心了。」

「長兄——」幾人跟著起身,那為首者解釋道:「長兄誤會了,我等絕無代長兄做主之意……不過是推薦些自認為合適的郎君,交由長兄決定罷了。」

薑正輔無意多言,正待叫人送客時,只見一名僕從走了進來:「郎主,府門外有人上門求親,自稱願入贅為姑娘沖喜。」

「可說了是哪家的郎君?」有族人連忙問。

「未有提及。」

問話的族人遂涼涼地笑了一聲:「家門都不敢報,看來不過是個妄圖趁機攀附的無名小子罷了。」

「直接便敢上門求親,真當我薑氏的贅婿誰都能當了?」

「消息傳出去後,不知有多少異想天開之輩自以為可以藉機為自己改命,真是笑話。」

「此等事也要稟到家主面前來?還不快些打發了去。」

僕從正猶豫時,只見自家家主大步離開了前廳。

眾人趕忙跟上。

沉悶了一整日的天際有雷聲滾滾而至,四下有風起,翠色草木搖動間,冰涼的雨珠砸了下來。

薑府大門外,男子跪得筆直。

薑正輔在大門下站定,看向跪在石階下的青年男子,視線落在了他身上的喜袍之上。

雨水漸大,濕了的喜服顯出幾分沉暗。

不遠處的馬車裏,衡玉靜靜看著那道跪在雨中的身影。

那幾名族人簡直要看樂了——此人竟還穿著喜服過來了!

「敢問郎君是哪一家的?」他們當中有人問道。

那雨中之人答道:「在下乃籍籍無名之輩,非士族出身,家中世代的無人做官。」

「那你自己可有考取功名?」

「在下無從文為官之志。」

有族人嗤笑了一聲,抬手指向上方:「如此也敢來自薦為婿?你可瞧清了這府門之上的匾額姓什麼?」

那年輕人微抬起眼,任由雨水浸過眼睫,看向薑正輔:「晚輩長貴府女郎兩歲,八字印旺,曾數次死裏逃生,轉厄為安。如此命相,恰宜與貴府女郎沖喜擋災。」

幾名族人的神情愈發不屑諷刺,剛要開口時,只聽薑正輔問:「八字何在?」

嚴明取出一隻巴掌大小的匣子,雙手奉上。

在薑正輔的示意下,僕從撐著傘取了過來。

「長兄……」見薑正輔果真打開了匣子,取出了其內寫有生辰八字的字條,有族人略感不安——對方如此條件,長兄該不會還當真認真考量起來了吧?

「晚輩誠心,望令公應允。」

滂沱大雨中,年輕人將頭重重磕下。

看著那個自此番在京師與他相見開始,便不曾掩飾過仇恨敵視的年輕人,薑正輔定聲問:「你當真放得下一切嗎?」

「放不下……」那年輕人依舊維持著叩頭的姿勢,聲音穿過雨幕依舊清晰堅定:「但在此之上,晚輩之心,與令公無二。」

雨聲喧囂。

薑正輔沉默許久。

再開口時,問道:「那你可曾聽聞了今日於京中傳開的那一則流言?」

傳言中,說他此番招贅婿上門,明為沖喜,實則是為了替女兒換命——他從仙師處,得了以命換命的邪術。

嚴明抬首,隔著雨霧與他四目相對:「晚輩正為此而來。」

只要能救她,便是真有那以命換命的邪術,他也不會有絲毫猶豫,唯願立刻將自己獻祭。

一條爛命而已,無甚可藏私的。

見薑正輔同那年輕人無聲對視著,且言辭間似是本就相識,幾名族人皆有些急了:「長兄,此人來歷尚且不明,這八字未必不是造假……」

薑正輔似沒聽到族人的聲音,徑直開口:「薑束——」

「小人在。」管事垂首上前。

薑正輔語氣平靜:「雨大風寒,帶姑爺入府內安置更衣。」

「是。」

「這……長兄!」族人大驚——就,就這麼答應了?是否輕易到有些兒戲了!

「恕不遠送。」薑正輔轉身回了府內。

幾名族人站在原處面面相覷。

管事已帶人撐傘上前,將跪在那裏的年輕人扶了起來。

「走吧。」衡玉將視線收回,交待程平。

「姑娘……薑大人,這是答應嚴軍醫的求親了?」翠槐驚詫不已。

薑府招婿沖喜來得突然,嚴軍醫求親也求的突然,薑正輔就此答應,更是讓人意外。

衡玉不知是想通了什麼,此刻平靜得只剩下了一句話:「薑大人……的確是個好父親。」

翠槐輕嘆了一口氣,旋即道:「可嚴軍醫的身份……薑家與定北侯府一向水火不容,此事若傳開,會不會惹來非議與麻煩?」

薑正輔的獨女與定北侯麾下的軍醫結親……若被有心之人拿來做文章,傳到聖人耳中,恐怕不會是什麼好事。

「嚴軍醫不同於王副將他們,並不常於人前露面,此來京師也沒多久,知道他見過他的人沒有幾個——」衡玉道:「你我能想到的,侯爺和薑家也想得到,有他們二人在,替嚴軍醫換一個新的身份,不過是輕而易舉之事。」

車輪滾滾而過,在車後留下一陣雨霧。

「姑娘!」女使青衿冒著雨跑了回來,進得內室匆匆福身。

「如何?父親他……」薑雪昔靠在床頭,神色緊張:「父親可有為難他?」

青衿連忙搖頭,面上神情似哭似笑:「姑娘,郎主答應了!」

薑雪昔愣住,不可置信地看著女使,聲音極輕:「……答應了?」

「是,郎主親自改口稱了容濟先生為姑爺!」青衿高興得落了淚:「姑娘,容濟先生如今是府上的姑爺了!」

這是姑娘年少時便放在心上的人,是姑娘找尋了整整九年,本以為此生再無相見之時的心上人……

而如今,姑娘可以光明正大地與其結為夫妻了!

這本是大喜之事……

可青衿的眼淚如何也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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