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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時已到》224 「蕭夫人之死」
見她神態有些不對,那宮娥頗有眼色地問:「吉娘子若有什麼旁的吩咐,隻管交待婢子。」

太子妃親口交待過,東宮上下決不可怠慢了吉娘子。

「那便勞煩去請月見姐姐過來,便道我尋她有事。」衡玉言罷,又補了一句:「越快越好。」

宮娥應下,立即福身而去。

看得出衡玉有些心急,宮娥快去快回,月見很快跟著過來了。

「吉娘子——」月見行禮之際,眼中含著詢問之色。

方才吉娘子分明隨永陽長公主出宮去了,此時折返,又急著喚她過來,定是有要緊事。

「我有事要尋定北侯府的蕭夫人,此前當她出宮去了,可侯府的女使候在內宮外卻道未曾見到自家夫人——」衡玉道:「殿內的宮人稱,蕭夫人離席已有半個時辰,且是獨自一人,既是至今未歸,會不會是在別處迷了路?」

月見聞言立時警惕起來。

若果真是迷路,那自然是最好的局面——

「婢子明白了。」月見道:「婢子這便讓人去四下找一找。」

衡玉看向遠處:「迷路之人多半不會在原處等候,夜色深濃,宮門將閉,不宜耽擱太久。」

月見點頭:「婢子會多使些人手去尋,以求儘快尋回蕭夫人。」

見月見很快將此事安排了下去,衡玉雖覺不甚可能,仍還說了一句:「月見姐姐,蕭節使那裏,或也可讓人去問一問。」

月見看一眼左右,壓低聲音與她道:「婢子方才奉太子妃交待,去給殿下送參湯,剛從殿下處回來,吉大人也在那裏……並未見蕭夫人。」

衡玉心中會意,卻仍不能安心,遂對一旁的其蓁嬤嬤道:「其蓁姑姑,我也去找一找看。」

其蓁看一眼那幾名醉得不輕、剛從殿中出來的宗室子弟,道:「一同去吧。」

衡玉點頭。

她每日出入東宮,對各處早已熟記於心,無需宮人引路。

離了設宴的前殿,衡玉在面前的甬道與小徑之間猶豫了一瞬,選擇了那條僻靜的小徑。

「此處應當少有人踏足。」其蓁跟著她往內走去,穿過一片竹林,只見前方四下漆黑。

「若是在熱鬧處,隨處能見得著宮人可以問路,便不至於耽擱這般久。」衡玉提裙走著,邊說道:「且各處甬道旁,宮人們必會第一時間去尋。」

其蓁聞言點頭,為她提燈照路:「當心腳下。」

竹林外有窄溪木橋,溪水潺潺流淌,時有蟲鳴。

「蕭伯母!」

衡玉試著喊了幾聲,未得回應,只能繼續往前。

由一條長廊再向前,便通往了東宮的後花園。

衡玉走的並非是園子的正門,由此處而入,便是直通花園西面,景緻非是最佳,好在隔不遠便設有石燈,視線相對明亮了些。

衡玉邊走邊喊,心中的不安漸漸擴大。

其蓁的眉心也逐漸攏起。

此時,有幾人的腳步聲傳近。

衡玉轉頭看去,只見是月見帶著兩名宮娥快步走了過來。

「吉娘子——」

「可是尋到蕭夫人了?」衡玉忙問。

月見搖頭:「各處都尋了,尚未能尋見蕭夫人蹤影。」

衡玉眼神一黯,當即道:「還請月見姐姐使人將此事告知蕭節使。」

眼下看來,事情……恐怕沒有那麼簡單了。

月見正色點了頭,低聲交待身側一名宮娥去書房傳話。

幾人在四下繼續找著,遇到了幾名在園中緩步走著談話的官員,言語間提到了「薑令公」三字,旋即便是低低的嘆息聲。

其中有人留意到了衡玉幾人,遂掐了話,看過去。

「這是在找人?」為首的馬尚書開口問道。

月見福身向他們行禮:「是,在尋定北侯府的蕭夫人,不知幾位大人是否曾見過?」

馬尚書略一思索,搖了頭:「我等也是剛到此處,路上倒是未曾見到過。」

別問他怎麼會篤定自己識得蕭夫人這個初入京師不久的女眷——畢竟那可是他家令公死對頭的親娘,能不多加留意嗎?

月見這邊和馬尚書幾人交談著,衡玉的視線卻落在了不遠處的荷塘上方。

她若有所察地又走近了幾步。

正值立夏,塘內荷葉碧綠,粉荷多是初結了苞,零星錯落開了幾朵而已。

而那些片片而接的荷葉中,有一處顯然出現了空隙,幾株花莖東倒西歪著。

衡玉心頭一跳,疾步奔向塘邊,只見那些雜亂荷葉間有一抹暗硃色隨水波漂浮著。

「水裏有人!」衡玉驚聲道。

月見其蓁幾人聞聲快步走來。

衡玉心急如焚地看了眼幾名宮娥,匆匆說了句「快尋內侍衛前來幫忙!」,便極快地解下披風,扯下彩雲披帛,跳進了荷塘中。

「吉娘子!」

其蓁面色也是一變:「衡娘子!」

「……是個小娘子跳進去了?」馬尚書等人也是神色一正:「快去看看!」

塘中遍植藕荷,根深須雜,其下便是淤泥。

衡玉縱會泅水,卻也不好前行,只能一面將那些根須花莖扯開,一面往那抹衣角的所在靠近著。

而越是靠近,衡玉心頭便越是發沉,她口鼻間全是腥氣,而這腥氣似乎並不算是水腥氣——

夜色過濃,如此近距離下她有些分辨不出水的顏色,隻覺暗的似乎有些異樣……

她拚力向前遊去,伸手抓向那抹衣角,而後握住了一條手臂。

此處不算是深水中央,人被纏縛在荷葉間沉沉浮浮,此時被衡玉這般一拉,露出了一張熟悉但過於安靜的臉龐。

衡玉心中再無絲毫僥倖:「……蕭伯母!」

竟果真是蕭伯母!

見人已沒了絲毫意識,衡玉一時顧不得去思索其它,伸手將人攬過,奮力往塘邊遊去。

「這……」

「快去幫忙!」

馬尚書幾人見狀皆是一驚,連聲催促被月見喊過來的侍衛。

兩名侍衛快步上前,一人蹚進了塘中,幫著衡玉將蕭夫人扶了上來,平放在塘邊。

「速速去請醫官!」衣裙髮髻既已濕透的衡玉顫聲說著,立時上前跪坐下來,將蕭夫人的頭偏向一側,顧不得什麼禮節儀態,便伸手去掰開蕭夫人的嘴,替她清理其內的雜質汙泥。

清理罷口鼻,察覺到身下之人已無呼吸,衡玉仍舊沒有片刻猶豫,拿雙手替蕭夫人用力地按壓心口。

她雖不通醫理,但讀的書比旁人多,去過之處甚多,見過的事物也更廣闊,又因自己會泅水,在此方面懂得的應急法子便也比常人更繁雜一些。

其蓁上前,看著蕭夫人已經青白沒有生機的面龐,欲言又止。

「果真是蕭節使的母親……」

「好端端地怎會落水?」

「吉娘子……」路過此處的金六郎君見狀上前來,雖驚懼不已,仍是立時蹲身下去問道:「可……可有我能幫得上忙之處?」

卻見那狼狽不已的少女只顧著一下下用力按壓著身下婦人的胸腔,已根本聽不到他的話。

少年見狀唯有催促身邊宮人:「醫官來了沒有?快去再催!」

縱然不提其他,單說若有人今晚在東宮裏出了事,便是一樁極大的麻煩。

聽到動靜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有婦人女眷看清了蕭夫人的臉之後驚叫著掩口後退。

「醫官來了!快些讓開!」

賈醫官提著藥箱快步上前,衡玉手下動作未停:「傷在頭上,有勞醫官快些處理!」

賈醫官聞言一驚,連忙查看。

傳話的人隻道蕭節使的母親溺水,已無呼吸——他單是聽著這句話,便嚇得肝膽俱裂了!

眼下才知,頭上竟還有傷口!

「傷在腦後,必然出血頗多啊……」看著那遭水浸泡後依舊觸目驚心的傷口,賈醫官忙去探了鼻息和脈象,面色漸漸白了下來。

「怕是……怕是救不回來了。」賈醫官聲音微顫,委婉地道。

衡玉頭也未抬,隻道:「請醫官先行包紮!」

少女下頜緊繃,神色固執沒有絲毫動搖。

「醫官,快些吧!」金少陵也在旁催促。

賈醫官唯有照做,哪怕這在他看來已經沒有意義。

「吉娘子,不然換我……或其他宮女來做可好?」看著那面上分不清是池水還是汗水的少女面色慘白,足足按壓了近一刻鐘必然已經力竭,金少陵提議道。

衡玉的動作忽然一頓,眼神變幻一瞬卻又驀地壓下異色。

她像是忽然回神一般,看向面前的少年。

而後,視線越過少年,看向其蓁嬤嬤,月見、那些官員、命婦女眷、宮娥內侍。

此一刻,她腦中嗡鳴,再聽不到一絲聲音,只看得到那些人或神色驚懼,或搖頭嘆息,或口中不知在說著些什麼。

下一瞬,耳邊嗡鳴聲盡除,衡玉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她顫顫地垂下眼睛,看著面容青白冰冷的蕭夫人,眼中陡然落下大顆眼淚,像是終於接受了事實那般:「……蕭伯母,當真救不回來了嗎?」

賈醫官嘆了口氣:「傷勢本就極重,加之又遭溺水,看這面色,少說已有三刻鐘了……」

衡玉驀地彎身抱住蕭夫人的身體,哭了起來。

賈醫官見狀,收起藥箱,嘆著氣退遠了些。

衡玉背對著眾人,面向的是荷塘的方向,此時趴伏在蕭夫人身上,便遮擋去了身後視線——

眾人只見少女哭得傷心欲絕,有女眷也忍不住跟著落了淚。

圍過來的官員們則是相互交換著複雜的眼神。

蕭夫人在宮中出事,必會惹起軒然大波……

「太子殿下!」

一片行禮聲中,一道深青色的挺拔身影大步穿過人群,走了過來。

見得眼前情形,蕭牧眼神大震。

聽著身後的聲音,滿臉眼淚的衡玉抬起頭來,看向蕭牧。

「母親她……」蕭牧怔怔地走過去,不可置信地看著靜靜躺在那裏的蕭夫人。

「侯爺。」衡玉更咽道:「送夫人……回家吧。」

蕭牧聞言身形一僵,緩緩蹲身下去,握住了蕭夫人冰冷無比的手。

太子快步走了過來:「賈醫官,蕭夫人她——」

「臣無能,未能救回蕭夫人……」賈醫官跪了下去請罪。

太子腳下一沉,吩咐身側侍衛:「再去太醫署,速速多請幾位醫官前來!」

「是!」

「不必了。」

那道半跪著的背影定聲說道。

太子腳步發沉地上前兩步:「蕭節使……」

蕭牧面上無一絲表情,眼底微紅,抬手解下身上披風,覆在了蕭夫人身上。

他最後看向衡玉,衡玉也在看著他。

四目無聲相視了片刻後,蕭牧將蕭夫人抱起,腳步沉重地轉身。

見他要離去,太子連忙上前,眼底儘是愧責:「蕭節使,此事……」

「臣現下要帶家母回去。」蕭牧目視前方,打斷了他的話。

太子心緒沉極:「吾定會儘快查明此事,給蕭夫人一個交待。來人,為蕭節使引路。」

一名內侍應聲上前。

看著那道滿挾冷意的身影離去,眾官員紛紛色變。

就這麼走了?!

而正因是就這麼走了,才愈發讓人覺得必然不可能會善罷甘休……

這件事,若稍有處置不當,恐怕……

太子看向蕭夫人方才所躺之處留下的血跡,向跪在那裏的賈醫官問道:「可看得出蕭夫人是為何物所傷?」

「回殿下,應是為沉鈍之物用力敲擊所造成的致命傷……」

沉鈍之物?

「是石頭……」渾身癱軟坐在那裏的衡玉強撐著站起身來,指向一旁假山下佈置著的石塊,「那裏缺了一塊石頭。」

太子等人聞聲看過去,只見那零星佈置在假山下的奇石中,有著一處明顯的凹坑。

長久佈置在此處的石塊,一經被移開,便會留下凹陷的石坑。

太子看向荷塘:「兇手以石塊重擊蕭夫人後腦之後,將人連同作案的石塊,一同拋進了荷塘內——」

此事沒有遮掩的可能,他必須要給蕭節使一個真正的、真實的交待。

四下震動起來。

蕭夫人之死,果然不是意外溺水那麼簡單!

「來人。」太子立即吩咐道:「凡今晚於東宮參宴者,未離宮者皆不可自行離去,已離開之人悉數召回,立即封鎖各處宮門,不準任何人出宮——蕭節使除外。」

「是!」

------題外話------

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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