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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時已到》092 以毒攻毒
苗娘子聽到動靜,面色微變,對衡玉與佳鳶道:「我先出去看看。」

衡玉點頭,手中捧著茶盞,下意識地也向堂外看過去。

「好得很,真是好得很……」

一道尖利的婦人聲音帶著憤怒道:「你弟弟人都沒了,你還有心思開鋪子做生意!」

「娘,嬸娘,二叔——」苗娘子上前,看向三人,以及三人身邊跟著的那些半生不熟旳親戚。

被她喚作二叔的中年男人皺眉問道:「少婷,昨日慶林下葬,為何都不見你回去?」

苗娘子看了眼嬸娘方氏,道:「想來娘不願見我,我只是不想回去添亂。」

「說得好聽!不過是冷血自私,眼裡心裡沒我這個娘,沒慶林這個弟弟罷了!」苗母雙眼仍是紅腫著的,伸出手指著鋪子四下:「為了守著那點銀子,害死了自己的親弟弟!弟弟屍骨未寒,生意一天不捨得落下,哪怕是表面功夫都不肯做……你眼裡除了銀子還剩下什麼!」

緊跟著,那些親戚也附和著出聲指責起來。

看著那一張張居高臨下的臉,苗娘子握緊了手指。

堂中,衡玉看向對麵茶樓的方向。

不出所料,只見一道靛青色的身影快步自茶樓裡行了出來。

「鋪子已關門七日,我是等到慶林出殯之後,今日才重新開的門。」苗娘子盡量平靜地問:「娘今日帶這麼人過來,就是為了說這些嗎?」

「你們看看她,你們看看她……說起話來,還拿我當娘待嗎!」

當下已過了午時,並無太多食客,但近年關之際,置辦年貨的百姓上街頻繁,因而這番動靜很快吸引了許多人來看。

柳荀從人群中擠過,大步來到了苗娘子身側,上前半步看著苗家眾人,正色道:「還請諸位不要再一味為難苗掌櫃——」

「你是什麼人?」苗家老二打量著他:「我們老苗家處理家事,輪得到你來插嘴?」

方氏見狀扯了扯他的衣袖,低聲說了句什麼。

苗母也聽到了這句,登時更添怒火,張口就指著柳荀,向女兒罵道:「原來還真是勾搭上人了!」

苗娘子面色一變:「娘!你胡說些什麼!」

當眾毀她名節,這當真還是她的母親嗎?

「不承認?那天夜裡,你嬸娘親眼看到他從你鋪子裡走出來的!」

苗娘子看向方氏。

方氏欲言又止,表情為難。

苗娘子一顆心寒到了極點。

「怪不得……原來是外頭有了男人了!被哄得跟家裡離了心了,才對親弟弟見死不救!我怎麼就養了個這麼不知廉恥的白眼兒狼!」

「夠了!」柳荀忍無可忍地打斷了苗母的話,定定望著她道:「你將她帶到這世間,便有責任憐她護她,可你所做所為,卻是一味欺她辱她,甚至無憑無據便當眾毀她清譽——如此歹毒之行徑,根本不配為人母!」

「你……你敢罵我!」苗母咬牙搓齒道:「看著文縐縐的人模狗樣,不過也是個別有居心的窮酸貨色罷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麼主意,不過是沖著這間鋪子來的!你這樣的人,我這兩年見得多了!」

「大嫂說得沒錯。」苗家老二看著侄女,拿教導的語氣道:「少婷,你該分得清裡外輕重才是!」

「這種認得幾個字的,可是最會哄人了……」方氏也跟著「勸」道。

那些族人說起來話更是直白難聽:「少婷,你也該知道自己的名聲……難道還真當有人願意娶你,真心想跟你過日子不成?」

「他瞧著年紀也不小了,說不定已經成家,你與這樣的人攪在一起,真要將咱們苗家的臉丟盡了!」

圍觀百姓裡一片嘈雜,目光或諷刺或揶揄,或單純為看熱鬧。

在這一片議論聲與指點聲中,男子的聲音尤為響亮——

「我願娶苗掌櫃為妻!」

四下倏地一靜。

「苗掌櫃自尊自愛,良善大度,我亦敬她重她,事事皆止乎於禮,不曾逾越半分!」柳荀聲音洪亮,擲地有聲,似同立誓:「而若她肯點頭下嫁,我柳荀明日便八抬大轎迎她過門!」

此言畢,周圍立時躁動起來。

苗娘子卻彷彿再聽不到任何聲音,一時隻怔怔地看著擋在自己身前之人。

「這人怕是瘋了吧,竟要娶苗掌櫃,他就不怕……」

「這是要銀子不要命啊?」

「也就說說大話……」

「好聽的大話誰不會說,你說娶就娶了?」苗母譏諷地道:「你家中父母,會任由你娶一個不祥之人過門?!」

柳荀面色未改:「我家中父母早已過世,一應族人也皆死於瘟疫,合族上下只剩下我一人而已——」

苗母:「??」

眾人也震住。

「好麽,合著這也是個命硬的!」

「這倆人要真成了,那豈不是以毒攻毒?」

「……」

「我不答應!」苗母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想佔下這間鋪子?做夢去吧!」

聽她張口鋪子閉口鋪子,苗娘子已意識到這些人今日過來的真正目的——

再看向那生她之人,她的眼神裡再沒了半點期待:「母親都說了我是外人,是出嫁女,是不祥的寡婦,那麼我這個外人嫁給誰,也無需再經得母親同意吧?」

「你就是死了,那也是我生的!」

「是你生的固然沒錯,可苗掌櫃若果真想再嫁,倒當真輪不到你來做主。依婚律而言,能做主之人,應是苗掌櫃的上一任夫家長輩。」衡玉緩步走來,看著苗母講道。

眾人朝她看過去。

苗母臉一沉,正要開口時,只聽那道從容悅耳的少女聲音,又接著說道:「且聖上頒下的《婚聘及時詔》中,便有鼓勵褒揚寡婦再嫁這一條——怎麼,你是想違逆聖人旨意嗎?」

「你……」苗母一陣語結,被嚇得說不出話來。

怎麼就成了違逆聖人旨意了!

她懷疑這突然冒出來的死丫頭是在故意唬她!

但卻也不敢貿然反駁,只能將一腔怒氣重新撒向自己的女兒:「……你弟弟才剛下葬,你就急著要把自己嫁出去了!真真就一點臉都不要了!」

苗娘子冷冷回視著她:「莪既是外人,難道還需替他守孝不成?」

弟弟一詞於她而言是天嗎?——活著的時候,一切要以他為先,便是死了也不例外嗎!

「好……你既然這麼不知廉恥,不怕被人恥笑,那你嫁就是了!」苗母氣得嘴唇青紫,指著鋪子道:「但這鋪子是我苗家的,你也休想再霸著!」

苗娘子聞言一絲意外都無。

她的視線逐次掃過苗家眾人:「我說怎麼這麼大的陣勢,原來今天是搶鋪子來了。」

先是百般羞辱她,又臆測柳先生覬覦鋪子——

不過是賊喊捉賊罷了。

她沒再去聽那些人說了什麼,隻轉身走到鋪門前,抬手將貼著的喪紙撕了下來,丟在腳下。

「這鋪子是我一手開起來的,誰也別想打它的主意!」苗娘子面向眾人,紅透的眼底已無淚意,徹骨的失望之下,似有力量破籠而出,她一字一頓道:「這裡就是我的家,來日我嫁人,便要從這道門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自今日起,她的東西、她的想法,一絲一毫,誰都別想再來侵奪!

苗母聞言立時跳了腳。

「我果然沒猜錯,你這討債鬼根本就想獨佔這鋪子!這是我們苗家、我孫子的東西,想帶走,你做夢!」

柳荀望著站在鋪前的女子,一時腦中嗡嗡作響。

苗掌櫃方才說,要從這道門嫁出去?

嫁……嫁給誰?

該不會是他吧?

柳荀獃獃地看下左右——

應當就是他吧!

柳主薄一時有些上了頭,也不管苗母的重點在哪裡,強行當著眾人表誠意道:「當初將我救下之人,是我家將軍,因此將軍於我而言等同再生父母,我之親事也只需求得將軍一人應允。將軍為人開明懷柔,定會答應此事……」

饒是苗家眾人此時的注意力都在鋪子上,聽得此言卻也不由看向柳荀。

這一看,見對方神態,第一反應頗覺嫌棄。

這滿臉寫著想娶媳婦的傻子,口中說的是……什麼將軍不將軍的?

幾人暗暗交換起了眼神。

而此時,忽有一道沉穩有力的年輕男子聲音傳來。

「這樁親事,本候應允了。」

突然當爹的蕭侯走入了眾人的視線當中。

四下聞聲看去。

來人披玄色氅衣,身形挺拔如松,面若冷玉,氣勢不同常人,並有帶刀近隨於左右。

如此便是閉著眼睛猜也能猜得出來人身份了——

「蕭侯爺!」

「快瞧,這是活的——咳,真的蕭將軍!」

「……參見蕭將軍!」

百姓們拜佛般跪落一地。

苗家眾人也慌忙下跪行禮。

蕭牧徑直看向那位貫愛主持公道的小姑娘。

對上他的視線,衡玉立時頗識趣地朝他走來,抱大腿般站在了他身側。

「侯爺沒走啊……」她悄聲問。

蕭牧負手:「聽說有人沒跟上,少不得折回來看看。」

那邊,跪在那裡的苗家老二壓低聲音不安地問妻子:「不是說是個窮酸書生嗎……」

方氏有苦說不出,暗暗又看向柳荀。

這……看著分明就是啊!

裡裡外外,到底哪兒像侯府的人了!

讀懂了她的眼神的柳荀看了下自己的衣著打扮。

他每日都要來吃包子、喝茶,把錢省下來留著娶媳婦,有什麼不對嗎?

一旁的苗母見此形勢,想了想自己家裡的寶貝孫子,咬咬牙,心一橫,突然由跪改為癱坐在地,拍著大腿哭了起來。

身邊立著尊大佛在,衡玉尤覺心安,遂看大戲一般投去視線。

只聽對方哭著揚起嗓子道——

------題外話------

今天抖被子時竟然閃到腰了,竟然閃!到!腰!了!難道當真是年紀到了嗎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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