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先生？」

女僕剛想在呆若木雞的克裡斯眼前揮揮手，可之後，她卻突然先低下頭，看向了自己腳下的地面。

嗡...嗡....

若有若無的細微震動聲音從下方傳來。

緊接著，女僕神色一慌，下意識地抓住了身邊的欄杆。

因為她注意到，就在自己皮鞋旁邊的幾顆碎石子，開始不受控制地翻滾起來，且翻滾的幅度越來越劇烈。

毫無疑問，大地在顫抖。

很快，不只是女僕一人，在火神廣場聚集的許多火典城居民們，也都紛紛發現了異常。

「怎...怎麼了？」

「難道是地震了？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在火典城遇到地震！」

「不...不不不，這不是地震！」

「你們...你們快看城外的魔法投影，快看傳送門的方向！？」

「那！那是什麼！？」

可能是地面越來越強烈的震動感，也可能是來自四周廣場上，火典城居民們混亂嘈雜的聲音，

克裡斯猛然驚醒回神。

他抬起頭來，和身邊的所有人一樣看向魔法投影。

然後...

克裡斯再次做出了和眾人如出一轍的舉動。

踏...

踏踏...

他幾乎是出於本能地向後倒退了幾步，發出驚恐聲音。

「那...那是什麼！？」

是啊，那是什麼？

由於傳送門離城外還有一段距離，所以魔法投影的畫面並不能捕捉到全部。

他們只能看到，在最後一批，代表了應該是負責殿後士兵們的人影黑點，從傳送門中跑出來後，那扇本應是該關閉的巨大傳送門，卻依舊開啟著。

不，不應該說是開啟。

應該是...

還在運作著。

因為差不多是隻間隔了幾個呼吸間，傳送門就再次閃耀起了輸送的光芒，且這次的動靜空前之大，甚至都要遠蓋過了難民傳送最高峰期的時段。

一個黑點，兩個黑點...

雖然距離太遠，影像有點模糊看不清。

但毫無疑問的一點是，這些從傳送門出來的黑點身影，絕不是之前赤焰鎮的難民們，更甚至說，絕不是...人類的樣子。

十個，百個，千個...

在轉瞬之間，就已經密密麻麻一大片的未知身影，被傳送門噴吐了出來，降臨到了火典城外。

它們經過短暫的停頓後...

便立刻猶如黑色潮水，朝火典城方向，朝著就在城下剛剛建立好，還沒安頓下來的難民營位置，像是蝗蟲般地...洶湧襲來！

而隨著距離的極速拉近後，成片的驚恐尖叫聲，再次從廣場上許多的火典城居民口中響起。

因為他們能看清了這些從傳送門跑出來的黑點真正樣子。

具備魔物的外形輪廓，可全身的血肉都腐爛化膿。

完全看不到一丁點兒活物的感覺，卻又與純粹的亡靈生物不同，在它們猩紅的眼睛中只能看到暴虐，就好像一頭頭行屍走肉，會動的瘋狂屍體。

當這群怪物與難民營接壤，和城衛軍發生戰鬥後，它們彷彿沒有痛覺，沒有弱點。

有一個畫面是，明明士兵都用劍貫穿了要害的腹部，將對方開腸破肚，可腐化怪物卻彷彿沒事一般繼續撕咬，把沒反應過來的士兵一下撲倒在地，啃食得面目全非。

至於最恐怖的還在後面。

當這頭腐化怪物從士兵的身上離開，攻擊向下一個目標後，誰能料到，剛剛這位連喉嚨都被咬破，臉部已經血肉模糊的士兵，居然搖搖晃晃的又站了起來，被感染化為了一樣的腐化怪物，朝之前他身邊的同伴撲去。

本來在城外就沒多少，非常薄弱的城衛軍，在如此場面下，更是土崩瓦解，許多士兵都扔下武器，隻想著趕緊往火典城跑。

而失去了抵抗力量，就相當於將整個難民營全暴露在了腐化怪物們的爪下。

「小七！」這一幕下，克裡斯失聲叫喊了出來，他立刻想到了那些還留在城外難民營裡的兄弟們。

可惡！

早該察覺到，為什麼沒早點察覺到！

克裡斯狂奔起來，朝著通往城外密道的位置，此刻，他的心底充滿了悔恨和自責。

起初就有隱隱不好的預感，可他卻並沒有在意，偷聽到西斯爾伯爵的話，也是一次機會，他卻仍舊沒能把握，直到現在才理解。

混蛋！

為什麼！

為什麼要做出這種事情！

緊張，焦急，憤怒，帶著種種情緒，克裡斯終於跑到了密道入口。

然而...

當他想要伸手去打開前往城外的密道入口時，克裡斯卻發現，自己的手在抖個不停。

儘管很不願意承認。

但...

那就是害怕。

經過一路的狂奔，克裡斯稍微從救人心切的衝動中，找回了幾絲理智，可就是這該死的幾絲理智，讓他本應是毫不猶豫打開密道的手，懸停在了半空。

你...

你還在猶豫什麼！

快打開！然後去城外的難民營中，把你的兄弟們從怪物手中救回來啊！

儘管克裡斯心中在狂喊，可他的腦海中，還是不由自主地不停閃過之前在火神廣場上，在魔法投影中，那些恐怖腐化怪物的樣子，更是以及，那位被腐化怪物啃食過後，也被感染變異的士兵。

一瞬間，在克裡斯的眼前就彷彿浮現出了，他也渾身潰爛，肌肉萎縮，被開腸破肚，還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變成了令人惡習醜陋的怪物。

「不...」

「不不不...」

克裡斯一連後退了數部，最終撲通一聲，摔倒在地。

就和達米爾一樣，這個時候的克裡斯，還遠不是日後那個統領顛覆了盜寶團，成為整個火典城地下皇帝的克裡斯。

現在的克裡斯，還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混混，充其量算是個小地頭蛇。

在一邊是兄弟之情，一邊是自己的安危，克裡斯選擇了後者。

他沒有勇氣去打開密道的門，因為他怕自己剛一出去，就被那些腐化怪物所淹沒。

所以。

克裡斯逃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重情重義，能為兄弟捨生忘死的人，可真當現實擺在他面前後，克裡斯才發現自己錯了。

他...是個人渣，是個貪生怕死的人。

他根本就沒有資格，根本就不配去當別人的老大。

「嗚...」

「嗚嗚嗚...」將自己躲在了熟悉的陰暗巷角，克裡斯滿臉淚痕。

「可惡！可惡！！克裡斯你個懦夫，你是個懦夫！你為什麼要逃，為什麼不去救他們！」

少年失聲痛哭地在雙手攥拳，狠狠打著牆壁。

「卡羅蒙他家裡還有癱瘓的母親要照顧...達什妹妹的學費還等著他去交...盧戈明明馬上就能湊齊魔力覺醒藥劑的錢，還有小七...小七...娜娜他還在等著小七回去娶她啊！！他們等了這一刻五年，五年了！」

「克裡斯你個混蛋！混蛋！他們...他們可都是信任追隨你的小弟，把你當成他們的老大，可這種時候...這種他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卻...你卻...沒有去拯救他們！只知道窩在這裡，在這裡盡說些沒用的廢話！」

「全沒了，全沒了...」

「嗚...嗚嗚嗚...」

克裡斯到最後，彷彿被抽空了力量，後背貼著小巷的牆壁滑落倒地，整個人蜷縮在角落，將頭深埋在雙臂間，只剩下了啜泣聲。

不過就在這時...

「沒關係的。」

「畢竟，誰都有害怕的時候，不是嗎？」

一道令克裡斯感到耳熟的輕柔女聲從身邊傳來。

當克裡斯抬起來，他已經哭花了的臉後，在他對面的，正是與他有過兩面之緣，二人才在西斯爾家城堡裡見過面的，那位來自鄉下的小姑娘。

「你...你...」克裡斯茫然地看著小姑娘的臉，一時間竟然是啞口無言，不知道要說什麼。

「從前的我也和你一樣。」

「但直到，我遇到了她，又遇到了他。」

「所以現在的我，才能勇敢的去邁出這一步！」

正當大腦一片空白的克裡斯，下意識地想問對面的小姑娘，這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她所謂的邁出這一步又是指什麼時...

「這個距離應該夠了...」薇薇安目光從克裡斯身上移開，然後眺望城外，喃喃自語著。

緊接著，一連串複雜晦澀的咒語，從小姑娘的嘴下熟練念出。

在克裡斯獃滯震驚的目光下，薇薇安原先身上那種土裡土氣，鄉下傻姑娘的氣質全然一掃而空。

此刻的薇薇安，雙眸如藍寶石般綻放出耀眼光暈。

在嘴中咒語的催動下，少女身體內雄厚的魔力瘋狂朝外湧動，形成強大氣流，將小姑娘的衣襟吹拂，長發飄蕩。

同時，那些多餘溢出的魔力，又在空中化為湛藍色的星光點點，猶如精靈般，縈繞在少女周身。

這一刻，在克裡斯腦海中只剩下了兩個字，也是他作為一個整天流浪街頭，沒什麼文化內涵的小混混，唯一能想到的形容詞。

女神。

通往火典城外的微型傳送魔法已經準備完成。

在踏入地面傳送陣的最後一刻，似乎是又想到了什麼般，小姑娘停頓了下，然後對著已經短路的克裡斯說道：

「那個，謝謝你之前在城堡裡給我的提示，雖然我還不太明白是什麼意思...啊，差點忘了，還有當初在火典城你送給我的路費！」

「所以作為回報...」

「我會幫你把你的朋友們，連同城外的其他大家，都...一起帶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