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彤走過去，看她凌亂的頭髮還在滴水，道：「三嬸，你先去洗頭，我來看。」

王春芽不放心地在旁邊獃著，蘇曉蘋隻好過來扶她，「三嬸，你先去把自己收拾乾淨了，你這個樣子，小湖醒來看見了，都會被嚇著的。」

王春芽一怔，轉而贊同道：「對對，不能嚇著小湖，還有小海。」

她跑過去洗臉洗頭搓洗頭髮，還挺賣力。

蘇曉蘋在一旁幫忙，把臉洗乾淨的王春芽瘦得兩頰凹陷，雙目無神，瞧著都叫人心酸。

小寶的病情嚴重，蘇曉彤給小寶加大劑量餵了一包葯，又給小寶喝牛奶。

不得不說，這孩子的抵抗力不錯，在如此艱難的條件下，他居然都沒有其他病症，而只是消化不良拉肚子。

廚房裏面不好操作，蘇曉彤凝神聽了聽外面的動靜，遂抱著小寶出去。

適才進院子的人都在院中的屋簷下坐著，一個個累得不住地喘氣。

看見蘇曉彤，那老者和兩個青年站起來，禮貌地躬了一下身。

蘇曉彤點頭以作回應，便推開離廚房最近的一間臥房。

主人家跑得急，床上的被褥都還在，或者說，外出逃荒，被褥這種比較累贅的東西都帶不走，即便可惜，也只有仍在家裏了。

蘇曉彤不敢嫌棄，將小寶放在床上，解開又臟又臭的被褥。

味道實在是熏人，她皺了皺眉，將那被褥抽出來放到旁邊的凳子上，然後調配藥物給小寶輸液。

趙冬月跟著進來，她配藥的動作頓了頓，便又晃動藥水，將其抽出來，注射到鹽水裏面去。

「曉彤，這是什麼東西？能吃嗎？」趙冬月好奇地問。

蘇曉彤道：「不能吃，能治病。」

趙冬月想起王春芽的孩子，會意地點頭：「是哦！小湖病了，是得給他治病。那這是神仙給的嗎？」

不用蘇曉彤解釋，她都幫忙給出答案了。

蘇曉彤順水推舟道：「嗯，神仙給的呢！神仙說我們都是好人，一定要好好活著。」

「神仙真好！」趙冬月的眼中都是羨慕。

小寶睡著不會掙扎，但蘇曉彤也怕他突然醒後揮動手臂，沉吟一下，還是把輸液的針扎在額頭上。

王春芽梳洗好過來，擔憂得不住地詢問。

幸得有趙冬月在，蘇曉蘋不想回答，她就在一旁把胡編亂造說得跟真的一樣。

王春芽的頭和臉是洗好了，身上的衣服仍然髒兮兮的，聞著都有一大股味。

她也知道自己臭，瞥見蘇曉彤的眼神，便盡量地離蘇曉彤遠一點。

蘇曉彤調好藥液的流速，囑咐道：「娘，三嬸，這針和管子你們都不要碰。」

「嗯，不碰。」趙冬月立馬回應。

蘇曉彤看了看王春芽，道：「三嬸，發生何事了？你怎麼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流落在此？你不是跟蘇家人在一起嗎？還有，我三叔呢？他也跟你失散了？」

提起往事，王春芽心中又酸澀起來。

她哽咽道：「那次在泗州城的城牆下，官兵放箭射我們，大家逃出來後就一直往北走。」

蘇曉彤插一句：「為何要往北走？」

「孫裡正說，往北走就能到京城去。」

蘇曉彤微微頷首，「那後來呢？」

「後來我們跑到一個村裏，想在那裏借宿，哪知當晚遇到土匪，土匪不僅要搶糧食，還見人就殺。」

殺人？

蘇曉彤看她的表情，驚道：「我三叔不會……」

在蘇家，對大房最好的就是三叔蘇長林了，她可不希望蘇長林出事。

王春芽難過地搖頭，「我不知道，裡正讓老幼婦孺先逃走，留下青壯年在後面抵抗。我們在村子外面的山裏躲著，可天亮以後都還不見他們過來。」

「那你們有沒有繼續等他們？」

王春芽眼中的淚一下滑落下來，「我想繼續等。可是，有人去村裏看，說是村裏一個人都沒有了，所以大家就走了。」

蘇曉彤看她傷心得厲害，心念一動，道：「去村裏查看的人有沒有看到他們的屍體？」

王春芽搖頭，「沒有。」

蘇曉彤當即安慰：「三嬸，你不必難過，既然沒有找到屍體，那人就一定還活著。」

王春芽頓時醒悟過來，「是啊！沒有屍體，就一定還活著。」

思想發生轉變，她對找到蘇長林又多了一成信念。

蘇曉彤道：「那你怎麼和奶……奶奶她們走散了？」

不想喊蘇老婆子為奶奶，她那「奶奶」二字都說得相當生澀。

王春芽唇角顫了顫，道：「被土匪搶了以後，我們就只有半袋糧食了，撐不了多久，可我們還得往北走。孫裡正說了，如果大家走散了，那就各自到瀘州城外的十裡坡去等著。」

蘇曉彤詫異道：「裡正大伯怎麼會知道瀘州城外有一個十裡坡？」

「孫裡正年輕時上京趕考過，但到瀘州城的十裡坡後，遇到了一場冰雹，在那裏呆了許久，他為此生病，後來都沒有去成京城。」

蘇曉彤心中遺憾了一把，道：「那後來呢？」

「後來我們趕路，每日吃的東西都特別少，小海和小湖越來越沒有精神，眼看就要不行了。我沒有辦法，隻好趁大家休息的時候去周圍找野菜，哪知……」

說到這裏，王春芽抹著淚，哽咽得無法把後面的話說出來。

趙冬月拍拍她的背，安撫道：「不哭不哭，一會兒我給你餅吃，你就不會餓肚子了。」

她像哄小孩子一樣，用對待小孩子的那一套來對待王春芽。

王春芽抽噎了幾口氣，才道：「哪知我回去以後，就見不著村裏人了，連同奶奶和二房的人也都不見了。」

蘇曉彤驚道：「她們不等你就先走了？」

王春芽哭著點頭，「她們沒等我們，我到處找，只見小海回來找我。」

說到這裏，她便憋不住地捂著臉大哭起來。

蘇曉彤把水袋遞過去，「喝口水吧！冷靜冷靜，別傷心了。」

王春芽深吸兩口氣，迫使自己止住哭聲，又道：「我帶著兩個孩子，又累又餓，一路靠吃野菜和野果充饑，這樣熬了十多天，沒想到今日還遇到了兩個惡人。」

蘇曉彤道：「沒事了，都過去了。」

王春芽搖頭，淚眼朦朧地看著她，「要不是遇到曉彤你，小海和小湖都，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