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如此沉重的心情下，蘇曉彤還得殘忍地把死者或者說捐獻者的眼角膜取下來。

時間緊迫，讓寧缺屏退左右，她便獨自一人在裏面操作。

一個時辰後……

取了眼角膜，蘇曉彤還在裏面坐了半個時辰。

守在外面的寧缺聽不見動靜，遲疑著進去。

看到她單薄而纖瘦的背影，寧缺愧疚道：「抱歉，是我給他要的眼角膜，我知道他活不了了。」

蘇曉彤呆坐在屍體前，不言。

手術的工具已經收好，屍體的眼睛也恢復了原狀，除了缺少一對眼角膜，外觀上幾乎看不出異樣來。

這是她對死者的尊重，即便死了，也要體體面面的。

寧缺走到她身邊，敢作敢當地解說。

「他聽說過明王殿下以前在戰場上驍勇善戰的事跡，很是敬佩明王殿下。最後一場戰役，明王殿下傷了眼睛，軍中凡是有過幾年軍齡的將士，均知道此事。當他聽說用自己的眼睛能夠治好明王殿下的眼疾，讓明王殿下恢復視力，重見光明之時，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寧缺嘆了一口氣，又道：「為了明王殿下，我們許多人都願意犧牲。其實，若是一直找不到明王殿下需要的眼角膜，到最後，我也一定會將自己的眼角膜贈予明王殿下。」

蘇曉彤眉眼微動，眸子轉過去看他，「為何要做出如此犧牲？」

寧缺苦澀地抿一下嘴，「我的命是明王殿下救的，能夠幫到明王殿下，我自是在所不辭。」

蘇曉彤嘆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不用你的眼角膜，他的就可以了。」

她起身，拉白布給死者蓋到頭上，「他很年輕，才二十多歲，若是沒有這場戰爭，他就不用死了。」

寧缺看了看她，又是苦笑，「大哥真是悲天憫人，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十幾歲時，他就跟明王殿下一起上戰場。見識了諸多生死，他早已練就了一副冷血心腸。

或許，經歷了大大小小的戰役後，每個人都會變成他這個樣子。

這廂，蘇曉彤好久沒聽他喊「大哥」了，這冷不丁地冒出來的稱呼，不禁令蘇曉彤微微一怔，憂傷的情緒都減了分毫。

蘇曉彤道：「以後，他的眼角膜安到明王殿下的眼睛上，明王殿下就能與他一起看祖國的這大好山河了。」

寧缺道：「希望那時候，咱們都已經把戎羌鬼子打出去了。」

「會的。只要全民奮起反抗，就沒有消滅不了的敵人。」

寧缺的目光轉到死者身上，嘆息道：「我會厚葬他的，你去休息吧！你看起來太累了。」

蘇曉彤沒有拒絕，她確實很累，而且……好像月事又來了。

回了營帳，她處理了身體的問題，取出鏡子，赫然又見鏡中的眼眸變成了琥珀色。

很奇怪的色澤，也很美，就是……不一定會被世人接受。

她無奈地又取出白色的絹布蒙在眼睛上。

幸好和常人不同，這月事她不是每個月都來，而是三個月一次，省了許多她蒙眼睛的天數。

休息幾個時辰，她又去巡查各傷員的恢復情況。

軍醫們時刻都在忙碌，就是人少，怎麼都忙不過來。

有蘇曉彤幫著，再有百十個新培訓出來的護士，大大地減輕了他們的工作量。

在所有人的認知中，學醫都是男人的事。

但當所有軍醫和傷員看到蘇曉彤的醫術和女護士們細心的包紮後，他們這才發現在治病救人方面，原來女人能做的事，遠比他們想像的多。

徐康將軍聽說了徐文箏把府裡的丫鬟婆子帶到軍營裡去培訓做護士之事，先時還以為徐文箏在胡鬧。

待他親自前往軍中看到了「護士們」耐心的包紮和所有傷員及時得到救治之景象，這才終於相信自己的女兒也是能為自己分擔憂慮的。

將士們接連打了兩場勝仗，士氣高漲，日日期待著打到泗州城去。

晉州城與泗州城相鄰，此前逃跑的戎羌鬼子大概都回到泗州城去了。

瀘州城那邊，太子殿下的大軍打得戎羌鬼子節節敗退，輕易收復了瀘州城不說，還又將大軍逼到了泗州城的邊境上。

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兩邊同時夾擊，任憑戎羌鬼子再厲害，也只能放棄泗州城，逃到宜州城去。

宜州城那邊屬於高原，山脈成片成片的，可能收復宜州城會比泗州城難。

徐康將軍與幾個副將商討了幾日，待京中的軍糧送到晉州城後，便派大軍開拔了。

與軍糧同時送來的還有十幾箱手榴彈，內陸沒有被戎羌鬼子染指，運送物資方面還不會發生搶劫之類的事情。

蘇曉彤與大軍同行，臨走的那天，她矇著眼睛的絹布還未取下來。

倒是有人關心她眼睛的情況，但她都忽悠著避開了。

泗州城佔地面積廣，且以平原和山坳居多。

在以前，年歲好之時，這裏的農業收成都會往內陸輸送。

可惜現在被戎羌鬼子霍霍了，走了半日，也不見地裡種有莊稼。

所到之處，地都荒廢了，地裏面的草長得幾乎有人高。

這讓所有鳳璃將士氣憤不已，百姓都在餓肚子，而這裏的土地竟然荒廢著。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這裏的百姓逃荒到內陸後，剩下的百姓數量不多，且被戎羌鬼子折磨，再如何辛苦勞作，也無法將這麼多的地都種上糧食。

蘇曉彤用雕與趙錦川進行聯繫，得知趙錦川那邊也在往泗州城推進，想必不日就能匯合。

是夜，皎潔的圓月掛在天邊，銀白的光芒揮灑下來，山間幾如白晝般明亮。

徐康將軍讓將士們安營紮寨，卻是找不到一塊合適的地方。

這裏到處是山，夜間一旦被戎羌鬼子偷襲，便會傷亡慘重。

可是，趕了一天的路，大家都累了，再往前走，也是這樣的山。

蘇曉彤和拓跋峰跑到高處去，用蕭聲來給雕引路。

她有雕在手，自然不會傻了吧唧的隻讓雕傳信。

除了傳信，雕還可以在上空幫她偵查戎羌鬼子的動靜。

得到偵查結果，蘇曉彤嚇了一跳，戎羌鬼子竟然已經摸索過來，想在夜間將他們圍在山谷之中。

拓跋峰急道：「不能在此紮營了，咱們得趕緊去通知徐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