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衚衕之中，牆頭地面蒿草叢生，一片頹敗。

不得不說，偷襲辛子秋的人在選擇地點上很下了一番功夫，此處雖然是京師內城，但這條衚衕恰好在大多數人的視野盲區，特別適合隱藏行跡。

辛子秋被人抵住後心，卻絲毫沒有驚惶失措，反而有一點開心。

「咱們可是盟友，難道你當真要對我動手麽？」

甚至不用神念掃視，單憑那特殊的香水味和獨到的詛咒之力，他都能猜出是誰在身後偷襲。

「你是……蕭自在？」

偷襲之人明顯遲疑了一下，然後一把扯下了辛子秋的鹿頭頭套，金燦燦的黃毛立刻倒映進入了她的童仁之中。

「你怎麼在這兒？」

戴安娜長長的睫毛顫動著，眼中全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你混進了監天司？然後把艾登抓起來了？別忘了，沒了他，咱們早晚要被虛行子和島津雅彥個個擊破。」

辛子秋回過身來，與這位奧林匹斯神殿的天才魔女四目相對，嘆了口氣說道：

「我當然知道，所以我也沒想殺他，不過艾登的情況很不好……」

緊跟著，他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扼要說了一遍，當然，隻字沒提在地牢裏艾登那些涉及羅睺的古怪言語。

「……我懷疑他被人控制了精神，甚至可能被某種東西附身了，待在牢裏，未嘗不是件好事，至少可以保護他。」

辛子秋最後說出了自己的結論。

出人意料的是，戴安娜並沒有特別驚訝，而是非常平靜地接受了辛子秋的描述，一點也不像那個平素爭強好勝愛鬥嘴的小魔女。

辛子秋眼睛一亮，戴安娜如此反常的態度，說明她肯定知道些什麼。

甚至，她來偷襲，只怕也是把自己當成了普通的監天司官員，想來營救艾登的。

於是他問道：

「你是來救他的？莫非你知道些什麼？」

戴安娜也沒隱瞞，素手一揮，數道詛咒之力逸散而出，佈下了一個隔音結界，然後說道：

「傳送進來之後，我其實和艾登距離不遠，很快就在城北相遇了，那時他還好好的，我們還在商量怎麼先找到你來著。但是後來……」

「後來怎麼了？」

「我們在城外思索進城辦法的時候，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小乞丐向我伸手討飯，艾登見他可憐，就把之前從鬼市買到的銀元給了他一個。那小乞丐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拉著艾登的手，對他說了些什麼，然後他就有點不太對勁兒……」

「什麼地方不對勁兒？」

「他流了很多汗，還在不停地哆嗦，可我問了他好幾次，他都說沒事，誰知突然之間就暈倒了，等我把他扶起來的時候，他……他就……」

「他就瘋了是麽？」

戴安娜點了點頭：

「對，他一把把我推開，說要去找什麼人，然後就拎著鎚子往城裏面闖，還打傷了不少士兵，我根本攔不住他……後來聽說他被抓起來了，我就隻好想辦法先把他救出來再說。」

辛子秋聽得心臟都快要從嗓子眼兒裡跳出來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對上了，若是戴安娜沒有說謊，那麼一切的源頭正是那個跟艾登討錢的小乞丐。

他夢寐以求的線索，這不就來了麽？

念及於此，辛子秋一把拉住戴安娜的胳膊，兩隻眼睛瞪得溜圓：

「那要飯的小乞丐究竟對艾登說了什麼？」

戴安娜試圖掙脫辛子秋的手，甩了一下卻沒有甩脫，只能搖了搖頭：

「我……我沒聽見。」

「你說什麼？這怎麼可能？」

以中階行者強大的耳力，就算是百米之外蚊子的嗡嗡聲都不會漏掉，怎麼可能聽不到近在遲尺的兩人對話。

難道是隔音結界？那這小乞丐的身份恐怕更不簡單了！

「那個要飯的乞丐長什麼樣子？你畫出來，我現在就可以調動人馬，全城搜捕。」

迷霧之中終於透出了一絲曙光，辛子秋感到希望就在眼前。

只要官軍出馬，就算掘地三尺，也肯定能將那個小乞丐找出來，從他嘴裏套出情報。

可令他吃驚的是，戴安娜聞言再次搖了搖頭，碧藍色的美眸之中露出了從未有過的迷茫：

「我……我不記得了……」

……

雍和宮。

陰風陣陣，萬鬼嚎哭。

旱魃坐在寶座之上，手中捧著一個紫金缽盂，面色莊嚴而凝重。

缽盂之中，盛著滿滿的暗紅色粘稠漿液，汩汩冒泡，如滾如沸，不斷發出腥臭刺鼻的氣味。

旱魃雙目緊盯著其中大大小小的氣泡，正在念念有詞，不知說些什麼。

隨著她的低語，缽盂中的液面也在跟著輕輕震動，生出各種花樣不同的玄妙波紋，似乎在回應著她。

半晌，她抬起頭來，低聲喝道：

「金牙張，你過來。」

真正的金牙張已經被虛行子以大神通拘了起來，此時在雍和宮中的，只是島津雅彥假扮的冒牌貨。

他對自己的忍術十分自信，聽到旱魃點喚自己，卻絲毫沒有慌張，輕飄飄地到了寶座之前，垂手而立。

只聽旱魃沉聲道：

「我叫你去給鬼市中的行者們出題目，記下所有答對者的名單。明明這麼簡單的事情，你到底是怎麼辦的？怎麼連自己的身份都藏不住，被虛行子找到了雍和宮來？」

島津雅彥哪兒知道發生了什麼，隨口胡謅道：

「小人可什麼都沒說，不過那虛行子乃是佛門頂尖高手，也許會些類似『他心通』之類的法術，讀到了小人的心思也說不定。」

旱魃眼睛一瞪，剛想訓斥他胡扯，但轉念想起虛行子強大的實力，也不禁有些猶豫，最終還是嘆了口氣道：

「算了，反正就算你不說，他若是真的有心查下去，大概早晚也能找到這兒來。去把餘下的幾株幽冥之火帶來，等下主人會來，我還得交還給他。」

島津雅彥有點傻眼，他哪兒有什麼幽冥之火，這不是逼著自己露餡麽？

一剎那間，他已經用日語將虛行子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