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好武夫》第455章 莫要放浪,嚴肅點
這一次,狄詠很溫柔,溫柔似水。這一次,梁辛初很安心,不知從哪裏感受到的安心,慌亂中難得的安心,安心自己應該不會死!
就好像一個要對抗命運的人,百般的辛苦與折磨之後,忽然選擇了躺平,一切就舒服了……
陡然發現,不對抗也挺好。
夜深,人靜。
狄詠沒有回家……只是用手反覆輕輕摩擦著一張鵝蛋臉。
月色好,披灑一片銀白。
院外還有軍漢巡邏的整齊腳步。
院內偷得了一片安寧月色……
直到朝霞初起……
狄詠翻身而坐,有一句輕聲呼喊:「狄郎……」
狄詠轉頭看了一眼,給了一個轉瞬即逝的微笑。
起身,穿衣,面色如常,帶著不怒自威。
狄郎之聲,微微而起,伸手想抓,終究縮了回去,顯然她抓不到任何東西。
想說一句什麼情話,代表情分的情話。
奈何男人不允,不給這片刻機會。
隻留昨夜那不容置疑不近人情的無數命令之語,也留昨夜那不近人情的命令之下,卻又溫柔似水的動作。
可悲!
當真可悲!
若此刻是尋常,該是多好。
什麼黨項梁氏貴族,什麼黨項皇后,什麼大權在握……
若這一刻的情分,是尋常,梁辛初那最後一絲殘存的天真裡,她願意。
奈何她走上了一條別樣的道路。
隻怪上天不公,遇見之時,竟是屍山血海!而非花前月下襯托,更無陽春白雪的浪漫。
走了!
一切,夢幻,就回了真實。
一刻溫存,成了不似真實的記憶。
孩子,得生。生了,就沒了……悲從中來……
低頭看著隆起的腹部,輕輕拍打幾下,是撫慰,是不舍,千般萬般的不舍。
亦如之後,每每低頭,不論哪一日,都是千般萬般的不舍,越是不舍,也就越是不舍,也就落淚……
朝堂來了新的三司使,名叫宋祁,剛剛入京,還未正式上任,消息在他還沒有入京的時候就已傳出,這般大事,本就要商議來去好幾番……
只是這商議裡,並無狄詠什麼事。樞密院本就是獨立的部門,按照規製,中書門下的宰相們管不到樞密院,其實也是樞密院使對於其他部門的事,也管不上,職責之外。
狄詠,只是被動接收的消息罷了。
宋祁何人?
北宋之年,要說才華動天下的家族兄弟。宋家才是第一,蘇家是第二。蘇家有二蘇,蘇軾蘇轍兄弟,但真要論考試名聲上,還真就比不得宋家兄弟的二宋。
宋祁還有一個哥哥叫作宋庠。宋庠昔日入仕,能有多牛逼?連中三元!鄉試會試殿試,皆第一也!
兄弟倆同科而考,本來殿試,宋祁考的第一,兄長宋庠考第三,禮部都擬好了名次報上,奈何當時真宗的章獻皇后劉娥,覺得這不符合禮製,不能讓弟弟在兄長之上,便改兄長宋庠為第一。
然後,時人就稱呼這兄弟二人為一門雙狀元!
這般榮耀,還真是二蘇比不上的。
按照這個時代的榮耀高低來說,二蘇比之,那還真是遜了一籌。
這就是宋祁的來路,卻是這兄弟二人,自然步步高升,奈何後來兄弟二人又獲罪被貶了!
即便是貶,兄長宋庠如今,那也還是莒國公,正兒八經的國公爺。而且宋庠頭上,也有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這個頭銜,那也是宰相,名譽宰相。
而宋祁,如今,起複了,三司使。
這就是韓琦的人選,這就是韓琦的恩情。
狄詠聽得這消息,倒也不意外,只是好奇,好奇這對兄弟,昔日怎麼就被貶了呢?什麼罪?
這得打聽打聽。
沒什麼意思,就是好奇,想知道知道。
又一日下班回家,與平常無異……
巧就巧在狄青竟然在狄詠的府上,正逗得兩個兒子咯咯在笑,自己也笑得前仰後合。
一見狄詠回來,狄青立馬收了笑容,板著臉:「下值了?」
狄詠點點頭「下值了……父親何事?」
狄青自是有事,問道:「你倒是得意忘形了,全無一點分寸了……仗著皇恩,越發不知所謂了……」
這老爹,這是幹嘛?沒事來罵兒子玩?
狄詠納悶了,最近也沒做什麼得意忘形不知所謂的事啊?
難道是孤兒寡母的事被狄青知道了?
不可能!
老爹要是在京城裏有這能耐,那也就不是那個能被嚇得惶惶不可終日的狄青了。
「父親,你這是作甚?如今你兒子我,好歹也是朝堂相公,也是要面子的,我妻兒皆在,莫要教訓……」狄詠說這話,多少帶點俏皮,在打趣狄青。
「莫要放浪,嚴肅點。」狄青哪管這個,就是訓斥。又道:「韓相公請你我父子上門赴宴,你竟是給回絕了?你說說你……是不是得意忘形,是不是全無分寸?如此為官,你能在朝堂走得幾日?啊?」
原來是這事……
唉……
這老爹吧,倒也教訓的是……官場朝堂,人情世故,也是狄青說的這麼回事,一點不假。
但狄詠心中與韓琦的那份隔閡,說小點,那是因為自己的老爹狄青,還有昔日死在好水川等戰場上的無數英魂,是對韓琦這個人由內而外的看不上看不起與一些仇怨。
說大點,說白了,狄詠與韓琦之間的事,就是狄詠與這個時代的格格不入,是狄詠與整個大宋的歷史糾纏,韓琦代表的就是這個大宋,他的為人處世,就是這個大宋所有的悲苦,國破家亡的根源。
狄詠與韓琦,有私仇上的發泄,更有國家民族大義上的對立。
狄詠看著老爹,心中只有一種悲哀……無法無奈的悲哀!
大宋這張桌子的桌腿兒,那是真牢固啊!
見得狄詠不言,狄青氣在臉上,又道:「你啊!完全不把為父的話語當回事,昔日怎麼教育你的?啊?怎麼跟你說的,教你要與韓相公親近,你倒好,不僅不親近,還得罪與人……好在,好在韓相公不記你年少輕狂,韓相公來了帖子與為父,叫你我父子明日晚間去赴宴……」
這他媽的韓琦,是真高明!真佩服!
打兒子的主意,都打到爹身上去了。
狄青虎目在瞪,就等狄詠話語了。
狄詠真想說一句,老子不去,誰他媽愛去誰去。
但看了看狄青,心中一口氣呼了出來,這他媽叫什麼事啊?老爹啊老爹,按理說,你與韓琦,應該是有仇才是啊?對不對?是不是該恨得牙癢癢,不殺不足以平心頭之恨?
為什麼啊這是?
人家丟一根骨頭,你就上趕著去撿?
「無賴子,你還想作甚?啊!為父哪一點不是為你好?啊!」狄青看著狄詠猶豫模樣,豈能不來氣?
「好好好,為我好,我去,去還不行嗎?明日同去,備厚禮!」狄詠答著。狄詠其實能明白狄青所想,但又給狄青解釋不清楚自己心中所想,也不敢亂解釋。人生,就是有許多無奈。
狄青的面色也就好看了,轉頭就是笑,兩個還不會走路的孫子,左手一個,右手一個,一會兒假意要耍出去,一會兒又收回來,一會兒轉一圈,一會兒還用那黃牙去假裝咬一下小臉蛋。
口中還有話語:「飛嘍,飛……轉……好孫兒,好孫兒,左邊一個好孫兒,右邊一個好孫兒,左邊吃一口,右邊吃一口……嗷嗷嗷……」m.
倒是一旁伺候的老宮女小丫鬟的,一個個愁眉苦臉,擔憂不已。生怕這粗手粗腳的老軍漢把孩子給摔了碰了,亦或者是掉了……甚至也怕那老黃牙把孩子給吃臭了……
興許也有人想,掉了也行,把那庶出長子掉地上,摔出個好歹來也好……或許也有人在想,那嫡出的次子摔死了就好了……
世間人心,不過如此。這府上,內院外院,幾十上百號人,人人都有自己的利益,就好比這個小小家族,大宅門裏,就有兩派人的富貴與身家性命。
秦國公府上的門房,是趙徽柔身邊一個老宮女的侄子,一年例錢本不多,卻少說也能賺個三五百貫錢,為何?因為這是樞密院使的府邸,宰相門前的七品官!
這七品官就是富貴,這份富貴,就由不得別人來搶。
這是狄詠控制不了的!明明知道,卻控制不了的。這些人為了自己的富貴,還會去影響各自的主子,甚至為了在主子面前邀寵,還得變本加厲去表現。
這些事情,甚至可以與主子本身無關!
狄詠看著那些擔憂著急的表情,乃至感受著某些惡毒的念頭,微微抬頭,看了看天。
「父親,我有一事也要與你商議……」狄詠開口。
「何事?說來就是!」狄青答著,頭也不回,只看孫兒。
「我送你回去,路上說。」狄詠要把兩個孩子送走了,就送到狄青府上養著,不說是為了躲避這些所謂爭鬥,那也要躲避某些溺愛,讓他們有一個應該有的童年,撒尿和泥,爬樹抓鳥,翻牆爬屋的童年。
還得舞槍弄棒!這很重要,狄詠不願自己的兒子是一個失了血性剛強的男人。養在這府裡,舞槍弄棒這一道,也就不可能了。
「你這廝,為父上門,不說留一頓飯,還往外趕人!」狄青這個氣啊!
「是啊,夫君,公爹來了,已經備了宴……」趙徽柔也說著。
「有正事!」狄詠也不解釋,只是面色認真非常。
「不孝子,狗東西,生你何用?上門來一頓飯都吃不上,也就是你娘寵溺,若不是你娘,非打斷你一條腿不可。」狄青罵罵咧咧,顯然真對狄詠所謂得意忘形很是生氣,萬般不舍放下兩個嬰孩,卻也在往外走,說歸說,罵歸罵,卻也知道真有大事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