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影遠去，寧疏驟然清醒。

臉上有沒來得及收拾好的一閃而過的狼狽。

他目光挪動，發現不遠處與明黛同行的劇組幾人正好奇地打量著自己，習慣性以冷漠偽裝，套上厚厚外殼，漠然轉身上了路邊的車。

秘書坐在副駕駛，猶豫喚了聲：「四少……」

「閉嘴。」

寧疏心情糟糕透頂，連呵斥語氣都是冷硬而不耐煩。

秘書惴惴不安地從後視鏡看他：「那個，四少……」

「我說了閉嘴！」

寧疏拔高音量，車廂內都回蕩著他的怒氣！

秘書嚇得低下頭去，加快語氣說：「不是四少，我是想說您的手機落在車裏了，剛剛來了六少的幾通未接來電，請問要回過去嗎？」

而寧疏，先是愣了下。

……是的，寧煦的藍牙耳機裡響起的正是寧疏與秘書的對話。

等電話接通時，寧疏的語氣已經聽不出任何異樣：「小煦？找我有事嗎？」

半個月前，寧疏沒有任何防備的把手機落在了家裏。

所以這會兒，他照樣裝作沒聽見，語氣平靜如常：

「……」

寧疏的語氣越發鎮定，已經能順暢自如地說出：「蘇城很大，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容易碰見。倒是你，不是說要在家好好休養？再到處亂跑，當心杵一輩子的拐杖！」

屋後蔥蘢茂盛的樹林在濃重夜色裡如張牙舞爪的陰影，映著寧煦唇邊戲謔的笑容，陰惻惻的，滲人得很。

寧疏不是第一次發現寧煦說話時的細節，他記得好像是從寧煦車禍後傷勢加重險些喪命那次開始的。

隔著手機，寧煦忽的低低笑起來，嗓音涼薄清淡：「是不是還當我是小孩子？我已經長大了。」

沒有開燈的房間裡，寧煦盤腿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

「黛黛最近在那邊拍戲，你有遇見她嗎？」

秘書應了是，將手機恭敬地雙手奉上。

寧煦懶洋洋的聲音隔著聽筒傳來：「你在蘇城？」

「明白了。」秘書猶豫了幾秒，「明黛小姐那邊需要送禮物過去嗎？剛剛我看二位好像不太愉快。」

「是嗎？」寧煦拉長聲音，「沒關係，有一天你會見識並承認這個事實的。」

「算了，暫時不用。」

但寧疏以為，寧煦是因為明黛在跟自己賭氣，沒有過多深思。

「……送什麼？」

寧煦便藉此機會，往寧疏的手機裡安裝了竊聽軟件。

他對著窗外，沒頭沒腦地說了句。

寧煦面無表情地按著耳機，靜靜聽著寧疏和秘書的對話在繼續：

「王磊的電話又打來了，要接嗎？」

寧煦性子變得有些古怪，時常眼神陰冷，還愛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裏，摒棄了從前打籃球、打遊戲之類的所有愛好……連哥也不叫了。

至於叫不叫哥哥這個問題，他選擇了包容。

「不。既然明黛拒絕，就沒有理會他的必要。」

「沒有。為什麼突然問起這件事？」寧疏覺得哪裏古怪。

寧疏沒在意，當寧煦是小孩子嘴硬。

弟弟寧煦的事情在寧疏這兒向來是第一順位，哪怕是在重大會議時，寧煦電話來了，寧疏也是照接不誤，他身邊的人都知道。

「嗯，這邊有個官方組織的經濟論壇，許多企業家和高校教授都受邀過來，你有什麼事嗎？」

寧疏再次感受到弟弟對明黛的執著，心情有了變化。

這秘書跟了他好些年，難怪頂著觸怒他的危險，也要把這件事通報了。

寧煦花費很大力氣，才忍住讓自己沒有把藍牙耳機直接砸出去！

「寧疏！你算個什麼東西，居然敢……居然敢……」

隨後他拽過腿邊的筆記本電腦，點開被他隱藏起來的軟件，戴上藍牙耳機——

「沒有。」寧疏聽見自己這樣說，「我很忙。」

「鮮花？珠寶？」

「四少，剛查過了，和先生是臨時決定要來的，據說原先的邀請他拒絕了。」

寧疏也是這樣認為的：「我會處理的，你好好養腿。」

燕京，寧宅。

「對了。」寧煦突然提及，「你要找的那個小女孩兒，找到了嗎？」

寧煦嘖了聲，不再多說：「掛了。」

寧煦似乎沒有懷疑，語氣輕輕的，有點失望：「是嗎？我還以為你能碰上她呢。」

「和暮也在這次的邀請名單上嗎？」

殊不知，寧煦早已經在他沒看見的地方，肆意生長成了超乎他想像的模樣。

靜謐夜色裡，耳機內傳來呼嘯而過的風聲，就像車子快速駛過馬路。

寧煦語氣懶散，並不像真的上心的樣子，似乎就是隨口提一下。

而此時。

之前都沒有用得上的機會，直到今天，這個竊聽軟件才派上了用場。

……小煦知道了？

「手機給我。」

沒叫哥。

不再是之前的恨鐵不成鋼，而是一種微妙的……心虛。

「就是問問啊，這些年你不是一直惦記這件事嗎？我想著，能不能幫幫你。」

隨後心裏冒出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

另一個男聲回答恭敬道。

忽然，一個低沉的男人聲音響起：

寧疏看著屏幕上的未接來電，猶豫數秒，最後還是撥了回去。

他看弟弟總是這樣，覺得寧煦永遠都是那個藏在自己腿後、怯生生的小男孩，那個哭著問哥哥說爸爸媽媽是不是不要我們的小哭包。

寧疏放鬆背部肌肉向後靠去：「小孩子總愛說自己長大。」

耳機裡傳來的對話，一字不落地清晰落入寧煦耳裡。

他把玩著手機，將它拋起又握住，拋起又握住，忽的收緊手指，捏得指尖發白，手機屏幕幾乎快要碎掉。

鬱氣籠罩的車廂內，寧疏摁著額角，痛苦地閉上眼睛。

「你在撒謊。」

寧煦果然三句話不離明黛。

寧煦蒼白的面目猙獰可怖，眼睛猩紅充斥怨毒，像恨不得把人撕成碎片的惡鬼！

他怒不可遏，巴不得立刻衝到手機另一端去戳穿寧疏那張虛偽的臉！

更想指著寧疏鼻尖告訴他沒資格靠近明黛！

寧煦給助理打電話：「定張去蘇城的機票。」

他知道，助理會把這件事告訴寧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