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考慮的是，讓我爹過上好日子，兒子好心意孝順父親。」王金卻面不改色道。

「用不著，咱爺倆誰能熬過誰還不定呢。」王賢笑罵道。

「那我就替父親給爺爺盡孝。」王金笑道：「過兩天兒子要去杭州念書了。」

王賢心說，這牛皮糖是甩不掉了，揉著太陽穴道：「副會長沒戲，給你爹和你六叔個理事，就已經是極限了。」

「哎，聽父親的，」王金陪笑道：「對了，還有王仝那事兒……」

「已經辦妥了。」王賢嘆口氣，心說在本土為官作吏，也好也不好，好處是人熟地也熟，壞處也是人情真麻煩。為了讓心情恢復輕鬆，他板起面孔，拿出當爹的架勢，教訓起王金來，命他認真讀書，誠懇做人，須知道『業精於勤而荒於嬉』、要先修身齊家才能治國平天下……

以王賢的扯淡功夫，只需發揮出三分之的功力，就足以把王金訓得暈頭轉向，卻又不敢不聽著，因為父為子綱……

足足教訓了半個時辰，他才放過快要昏過去的便宜兒子。

整整宿，王金滿腦子都是王賢的喋喋不休，第二天就逃回鄉下去了，生恐被便宜老爹再來次魔音貫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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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小插曲過後，王賢繼續忙碌的工作，邊巡視著城裏鄉下，邊還抽空籌備著五家機構，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直到五月的個午後……

五月的江南，已經又悶又熱，從外面巡視圈回來，王賢從裏到外全讓汗濕透了。

回到值房，皂隸趕緊給他打起吊扇。當然不是用電的，也不是金屬的，而是竹編的，共四扇，每扇都用兩個銅環懸在房樑上，底端由根絲繩串在起。皂隸手握細繩牽送，四面扇便隨之來回擺動，登時清風徐來、令人頓感涼爽。

王賢坐在吊扇下，解開前襟，讓涼風吹進胸口，又連吃了兩碗冰鎮龜苓膏，才解了胸的煩悶，剛想處理下手頭的公務，縣丞衙的差役過來說，二老爺有請。

王賢不禁暗叫苦悶，但面上並不耽擱，戴上吏巾便跟差役去了縣丞衙。

縣丞衙的廳堂很高很，坐在裏頭根本感受不到外面炎炎的日頭、炙人的熱風，自然不是書吏們夏天像蒸籠，冬天像冰窟的值房可比。

見他滿頭是汗進來，身涼爽的蔣縣丞笑道：「早知道外頭這麼熱，就晚點再叫你了。」

「沒事兒，這才五月，還熱不死人。」王賢笑道：「二老爺有什麼事兒？」

「是有事兒，坐。」蔣縣丞示意王賢在靠牆的溜椅子上坐下，自己也拿著份公從案後起身，坐在王賢邊上道：「你看看這個，有位人要來咱們富陽公幹，要求官府不許聲張，但要無條件服從他的要求，我想來想去，覺著你出面接待下最合適。」

王賢接過那份公看，不禁有些吃驚，那竟然是份內閣廷寄！內閣雖然級別不高，卻是皇帝的私人秘書機構，故而內閣的廷寄向來被視為聖旨之外，最高規格的公，般下達的對象都是省裡、部裡，這種直接下發到縣裏的廷寄，實在百年難得見。

打開之後，只見上面寫道：『今命禮部事胡瀠為天使，頒禦製諸書，敕封天下寺院宮觀，並尋訪武當道士張邋遢，即日便至富陽，命知縣以下無條件遵從指揮，不得聲張，特此……』

「終於來我們縣了。」看完之後，王賢反而不奇怪了。原來自永樂五年起，這個叫胡瀠的就開始到各省各縣，代天子敕封天下宮觀寺院，併到處尋找傳說的張邋遢。

張邋遢就是張三豐，在國朝的名聲得很，乃是陸地神仙樣的人物。當年太祖就想找到這個活神仙，向他請教長生之術，因為張三豐據說是南宋人，百好幾十歲了，卻還鶴髮童顏，日食鬥，飛簷走壁、上天入地！這樣的高人自然神龍見首不見尾，太祖皇帝找了找沒找到，也就算了。

朱棣對長生的追求，可比他爹強烈多了，從永樂五年起，就沒斷了尋找張真人。胡瀠每到地，必然要集所有僧道，個個驗看度牒，還會親自交流，有海撈針也要把張真人撈出來的架勢！

所以蔣縣丞也點頭道：「是啊，闔縣的僧道，又有番好折騰了。」說著不禁笑道：「只是不知道，既然尋訪的是道士，為啥每次還得連和尚也拉上？」

「怕張真人剃度為僧唄。」王賢笑道，蔣縣丞也哈哈笑起來。

笑歸笑，兩人卻絲毫不敢怠慢，胡瀠這種深得皇帝信賴的欽差，要是說他們幾句壞話，他倆這輩子就徹底毀了……

蔣縣丞當即決定，王賢放下手頭切工作，全力以赴接待這位胡欽差，萬不能出點紕漏。

王賢緊緊張張忙了兩天，先將應接待事宜安排好，又將本縣道會司道會張懋軒、道號青藤子的，和僧會司僧會閑溪禪師喚來衙門。

青藤子張懋軒四十多歲，身材瘦削，面龐薑黃，雙眼又細又長，三縷鬍鬚垂至胸前。他穿身寬的白綢黑緣道袍，頭戴莊子巾，手持柄銀製拂塵，端坐在官帽椅上，很是仙風道骨。

閑溪禪師也是個風度翩翩的年和尚，若非身青布僧袍，頭上頂著戒疤，手裏串念珠，會讓人誤以為是個儒士而非沙彌。

「二位請看看這個。」王賢將那份廷寄遞給青藤道長道：「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

青藤子看過後，不動聲色的遞給閑溪和尚，和尚看眼，宣聲佛號道：「阿彌陀佛，陛下有心向佛，實乃蒼生之福，當然是好事。」

「呵呵……」青藤子淡淡道：「皇帝是向道的。」

「向佛。」閑溪和尚搖頭緩緩道。

「皇帝找的是張真人，我道家人。」青藤子笑道。

「那是因為我佛家有真佛，不需要真人。」閑溪和尚道。

「好了好了，二位別爭了，」王賢忙攔住兩人道：「這說明至少是好事兒，對吧。」

僧道對視眼，緩緩點頭。

「既然是好事兒，請二位務必積極配合。」王賢道：「要做好三件事。第，打掃乾淨本縣所有道觀寺廟。第二，交給我份本縣僧道名冊，除了寺廟道冠裡的在冊僧道，那些雲水僧、掛單道士也個不能落下，而且是重之重！」頓下道：「第三，知會本縣僧道，欽差離開富陽之前，所有僧道律不得離開本寺本觀。這都是上面的要求，希望家配合，不要發生不愉快的事情。」

「……」僧道的表情變了變，作為本縣和尚道士的總頭子，他們知道宣佈第三條，會引起多的埋怨。但根本不容他們拒絕，兩人隻好點頭道：「明白了。」

王賢的感覺十分敏銳，突然問道：「二位好像有心事。」

「人這話說的……」青藤子笑道：「我們要回去轉達這種命令，沒心事兒就怪了。」

「我也知道，這勉為其難了。」王賢露出理解的笑道：「盡量克服下吧，好在那欽差也待不了幾天。」

「是。」兩人點頭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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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著欽差快到了，王賢派人到縣境迎候，誰知等了三天，也直沒看見欽差的人影。

三天裏，卻不斷有線報報來，說有和尚道士尼姑之類深夜逃離本縣……王賢對此向來睜眼閉眼。明朝的度牒十分難得，但出於各種目的想要出家的卻如過江之鯽，寺廟裏也不是很嚴格，基本上只要交錢就給剃度，道觀裡也樣，但是沒有度牒，在僧會司、道會司也沒有記錄，跟老百姓的黑戶個性質。

現在欽差要求每個和尚道士都要持度牒與他見面，那些沒有度牒的就要露餡，隻好先跑路，都是鄉裡鄉親的，王賢自然要放他們條生路。

但是條新的情報，讓王賢感到無比震驚——竟然有人在距離縣境不遠處，專劫和尚道士，然後統統抓走。

這是要幹啥？就算要開水陸道場，也用不著和尚道士起抓啊！

當夜月明星亮，王賢命幾名捕快扮成道士先行出發，自己率領二十捕快並二百機兵，也不舉火，藉著星光遠遠跟在後頭，直出了縣境，到臨安縣的青草塢帶……

突然前面假扮道士的捕快，發出驚呼聲，王賢等人再也不隱蔽行蹤，趕緊狂奔過去！

轉過個小山包，王賢等人便看到不遠處有幾條人影，肩扛著幾名捕快，撒腿向遠方狂奔。這些人功夫極高，人背著個男人，竟比王賢他們跑得還快。

王賢等人緊追不捨，不追不行啊，同伴還在人家手裏呢！但實力差距擺在那裏，眼看著越追越遠，轉眼幾人就到了河邊，將肩上抗的捕快，像丟麻袋樣，往河裏扔去！驚出王賢身冷汗。

好在沒有噗通聲傳來，緊接著幾個黑衣人也跳到河裏，王賢他們這才看清，原來河上有艘無篷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