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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第七十章 買賣雙方
頓飯工夫,乾糧商到來,杜子騰向他們轉述了王賢的要求。

糧商們本以為在劫難逃,現在卻有機會納糧消災,而且日後還可以繼續賣高價糧,自然喜出望外。只是聽說個月內,要補齊六千石糧食,下又都犯了難。

正如王賢所料,因為江南交通便捷,糧食不耐久貯,糧商們向來存糧不多,都是按月購糧按月銷貨,這樣資金壓力小、存糧損耗也少,是以三家加起來,也只有千七百石……

就這點糧食還不能動用,因為這是富陽百姓的口糧。臨近年關,正需要富足安定的氣氛,魏知縣肯定不同意,縣裏出現缺糧的局面。

「不是我們不儘力,實在是力有不逮啊人。」周洋周糧商嘶聲道:「要是剛秋收那會兒還好說,可現在進了臘月。天冷,糧食能放得住了,糧商們都屯著糧食等開春漲價呢。」

「那你們的糧食從哪進?」王賢問道。

「這都是長期買賣。像我,是和嘉興幾個縣的糧商搭上線,他們年十二個月,每月賣我五百石糧食,但這已經是上限了,糧賤時我不要,糧貴時他們不給。」周洋嘆氣道:「總之,在臘月裡有錢都買不到六千石糧食。」這話矯情了,有錢還是能買到的,只要肯出價錢。

「是啊,人,能不能寬限下,」另兩個糧商也點頭道:「給我們半年的時間,待夏糧下來,我們砸鍋賣鐵,也會把這六千石糧食補上!」六千石糧食,如果等到夏收時,他們的進價是四千兩白銀,三個糧商加上個杜子騰,還有那李晟,五人分攤是百兩,基本上兩年白幹了。

但要是現在去進貨,萬兩銀子也不夠,他們非破產不行……

見王賢不說話,幾人交換下目光,和他還算有交情的周洋,小聲道:「當然不會讓人吃虧,快過年了,我們糧商按例要給戶房上貢,這次多包百兩給人。另外,原先給人的四時常例,我們再加兩成,只求人通融幾個月,日後保證不敢在庫糧上耍花樣了。」

顯然來的路上,他們便已經商量過了。幾個糧商致認為,他們之所以遭此無妄,很可能是沒有及時給王賢上貢所致……

「……」這條件不可謂不優厚,弄得王賢都心裏癢癢,但職業謹慎告訴他,不怕萬就怕萬,萬明春發生飢荒怎麼辦?老百姓的救災糧可不能等到夏收。萬鬧了,掙多少錢都沒命花。

拿定意,他迎著眾人乞求的目光,緩緩搖頭道:「不行,多的困難都要克服,最晚正月底,六千石糧食必須入庫。」

「人逼得再緊,我們進不到糧食也是白搭。」眾糧商無奈道:「到頭來,就是殺了我們也完不成。」

「你們既然說那些外縣糧商,屯糧是為了高價出售。」王賢淡淡道:「那你們現在就按春荒時的價錢買便是了,他們能早幾個月回籠資金,肯定求之不得。」

「這……」周洋苦笑道:「哪有那麼多錢?我們砸鍋賣鐵也不夠。」

「呵呵……」王賢卻挪揄笑道:「都說商人狡猾,你們怎麼這般死心眼?」頓下道:「誰說開高價,就要花錢的?」

「什麼意思?」眾糧商茫然道。

王賢便笑道:「我給你們出個意,保管你們多花不了多少錢,就能完成任務。」

「我等洗耳恭聽。」糧商們瞪眼道。

「人要學會逆向思維,所謂物稀為貴,物多則賤……」王賢便輕聲道出套方略來,「這樣,把賣方市場變成買方市場,價錢自然就降下來了。」

眾糧商聽得目瞪口呆,這王賢,簡直就是奸商的奸商啊……



事不宜遲,當天下午,周洋三個立即寫信給臨近的海寧、餘杭、臨安、新城、昌化、建德、桐廬、淳安、壽昌等縣糧商,向他們宣佈則驚人的消息——因為新任縣老爺突然嚴格起來,富陽縣糧商賣給常平倉的糧食,被判為陳糧,縣老爺為光火,已經將他們下獄,並限他們月內換成新糧,否則統統殺頭!

為了保命,富陽縣三家糧商不得不下血本,宣佈以三兩銀子石的價錢,收購今年的新米!

聽到這個消息的糧商都驚呆了,這樣的價錢即便在春荒時,也是不可能出現的!

現在各縣普遍的糧價,是錢銀子石糧,當然賣給外縣進貨的糧商時,按例是要漲價的。尤其是這種臨時緊急購糧,自然要狠刀。但是再漲也頂多就是翻番,即兩六錢石糧。

因為哪怕春荒時,賣給富陽縣糧商的糧價,也沒超過二兩銀子石糧。現在畢竟離春荒還有幾個月,最少也得給人家打折!

是以在各縣糧商看來,兩六錢的價格就是厚利了。現在,富陽縣的糧商,竟然以三兩銀子的價錢收糧,那簡直就是暴利!

要知道,以他們收糧的價格,再把損耗算進去,也不過六錢銀子石米。這下就是五倍的利潤,足以讓任何人瘋狂了!

儘管對方要求由賣方,將糧食運送到富陽,但這麼點距離,在暴利面前,點運費算得了什麼?

可想而知,糧商們會以何等熱情,對待這筆買賣。

但可惜的是,來送信的是糧店的夥計,無權與他們簽署契約,隻說他們老闆同時向很多個縣的糧商求援,便匆匆去下家送信了。

不過在暴利的誘惑下,切都不是問題。糧商們盤算著,橫豎離著富陽不遠,不了白跑趟,弄好了卻可以賺個盆滿缽滿,過個肥美的新年!

於是,袋袋糧食從各縣糧商的庫房裏搬出來,裝上船,沿著水道運往富陽縣……

僅僅幾天時間,富陽縣的各處埠頭上,便停滿了滿載的糧船。船兒靠岸後,各家糧商或者他們的掌櫃的,便上岸到三家糧店知會說,糧食運來了,趕緊驗貨入倉吧,夥還趕著回家過年呢。

糧店的掌櫃陪著笑說,這事兒我們可做不了。幾位爺稍候,我們這就去牢裏跟東家商量,有了章程便告訴你們。

聽說人家的東家還在牢裏關著,糧商和掌櫃的也不好多說什麼,便吩咐夥計守好船,自個到縣城的酒館茶樓打聽消息去了。

這天從早到晚,直絡繹不絕有糧船到達富陽。後來的老闆和掌櫃的,看見碼頭上艘挨著艘的糧船,心情便緊張起來。船靠岸,趕緊去糧店打聽,得到的答覆自然毫無例外,都是請稍候宿,等我們問過東家後再說。

糧商們心裏不快,但現在是狼多肉少,誰都怕得罪了金,非但句難聽的話不敢說,還得表現出寬宏度:

「應該的,應該的,誰家還沒個難處。」

「不著急,不著急,問明白了再說吧……」

糧商們離開糧店,見天色不早,誰願意回船上,和幫子僱工擠起?便尋青樓酒館吃酒耍樂去了。

富陽縣屁的地方,統共就那麼幾座像樣的青樓酒館,糧商們無論去哪家,都會碰上堆同行。家見面,自然親切無比,幾乎每家館子裏,都上演著這樣的場景:

「想不到張老哥親自來了,小弟給您拜個早年了!」

「哎呀,劉賢弟你也來了,好久不見好久不見……」

「夥計,快加把椅子!老哥,我給你介紹介紹,這是我們縣另外三家糧行的東家、掌櫃……」

「久仰久仰!」儘管從沒見過,卻更要表現出親熱。

「久仰久仰,請上座!」

「您請上座!」

番虛讓之後,眾人重新坐定開席,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自然要說話聊天了。家是同行,又為了同個目地而來,繞來繞去,話題終要回到這次富陽糧商收糧上。

「老哥,你這次帶了多少糧食?」劉賢弟問道。

「不多,幾十石罷了。」那張老哥撚須道:「年根下了,誰家也不寬裕,只是周洋他們身陷囹圄,咱們身為同行,能幫把就幫把。誰還圖那點錢?」其實,他帶了好幾條船,幾十石後面還得加個零才行……

「是啊,誰也不圖那點錢。」眾人紛紛點頭,覺著自己好崇高。

「不過我今天下午走了圈,幾個碼頭看下來,最少有百條糧船,看吃水,都得裝著四十石以上的樣子。」劉賢弟又道。

「那不得四千石了?」眾人倒吸冷氣道:「他們用得著這麼多糧食麽?」

「肯定用不著。」劉賢弟皺眉道:「我打聽過了,富陽縣永豐倉,今年不過才買兩千七百石糧食。」

「天!」眾糧商變了臉色,「光咱們這些頭天到的,就有四成人要白跑趟!」

「是啊,明天肯定還有到的。」劉賢弟苦著臉道:「想不到,動作都這麼快,這邊又不能馬上收糧,這可如何是好?」

「是啊,如何是好?」眾糧商發愁道。

「甭管別人,是咱們先來的。」關鍵時刻還是張老哥有意:「明天早,夥就去周洋店裏等著去,咱們佔他頭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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