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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傷》第二十七章
無暇痛苦的用手撫上額頭,悔恨的無以復加。她清楚的記得,第一次去藍月宮見到蕭玉楠,臨走時明明蕭玉楠問了她要不要知道玉郎的消息,可是她說了什麼,她說了什麼?!!

啊啊啊啊——

如果她那時候得知玉郎病重,能及時回來看他,不但能見到他的面,免除了他和她永遠的遺憾,甚至說不定,在她的細心和愛心下,玉郎可以起死回生……然而、然而……她就這樣,活生生斷送了玉郎的命……是她,真的是她害了玉郎!

用手狠狠的捶著自己的胸口,一下、一下,無暇幾乎想將自己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無暇別這樣!」亭兒死命的去扳她的手,阻止她的自殘。

無暇猛的抱住了亭兒,大放悲聲。

亭兒細細的安撫著她。

「啊,玉郎葬在哪兒?」無暇抬起頭,神思恍惚地問。

亭兒抬頭望向一個方向,「在他娘親旁邊。」

無暇連連點頭,身子搖晃著站起來,「我知道,我知道在哪裏。我要去……玉郎,我來了,玉郎……」顛簸著腳步,無暇倉皇的向門外奔去。

亭兒忙跟上。

兩人悄悄離開了蕭府。

幾乎連滾帶爬的,無暇不知道是怎麼的奔到了那個梨園,穿過了白如雲的梨花群,她跑得氣喘籲籲,身上因為幾次的跌倒沾染了點點的塵土,甚至還被雜亂的草枝劃破了衣袖。她終於站到了這個熟悉的山頭,微涼的風同情的吹著她額前的散發。

腳底下是一個山谷,有些泥濘。另一頭,叢叢的樹草後,一處聳高的新墳平地而起,依偎在另一個周圍開著白花的墳旁。

新墳……

心被撕裂了。

「玉郎——!!」雙腿再也撐不住,一軟,無暇的身子如斷線的風箏,飄飄零零滾落下山谷。

「無暇!」亭兒驚叫一聲,忙蹲下身子沿坡慌張的沿下去,「無暇你怎麼樣?」

身子重重摔進泥潭裏,一身的汙泥。無暇隻覺得全身沒有一處不痛,又彷彿哪裏都沒有知覺,顫著雙手,她拚命的扣住地面,撐著身子向對面的坡上爬,「玉郎、玉郎……」

亭兒哭著追下來,到無暇身邊扶著她起身,二人困難的爬上了坡。

那高聳的青石墓碑赫然立在前方。

無暇緊抿著唇,強忍著不讓自己的身板被痛苦壓倒,她輕輕推開了亭兒的挽扶,一步一步的,挪向新墳,玉郎的墳。

墓碑高高的,孤零零的聳立著,上邊寫著字,無暇隻認得蕭玉郎三個字。這三個字,刻在墓碑上,彷彿三道死咒,緊緊扣在了無暇心上。

她無法相信,她那潔凈俊雅的玉郎,如今正躺在這一塊黃土之下。

玉郎、玉郎啊……你怎麼會變成了一個冰冷的墓碑。

身子僵直著,亡靈一般飄到了墓碑前,無暇臉上已沒有淚,眼中也隱去了傷痛,但是渾身上下,卻是重重籠罩著死一般的沉寂。她悄然跪在墓碑前,雖然不認識,還是拚命的看著碑上刻下的每一個字,每一個筆劃,她要將這上邊的字都印入心底,刻在心上。手指伸出,她一遍遍沿著刻字凹下去的紋路描著,描著……指甲都磨裂,指尖流出血絲,嵌在凹處順著紋路緩緩向下津漫。

亭兒忍不住又流下淚滴。

無暇舉起雙手,緩緩抱住墓碑,將臉頰輕輕貼上墓碑上的字,雙手一點一點的收緊,就像抱著玉郎冰涼陰硬的身體,她閉上雙眼,淚悄然從眼角溢出,混合在墓碑上的血跡,將她的肌膚,她的發,都染成了刺眼的一塊塊暗紅。

亭兒停止了哭,有點驚悚的看向無暇,見她緊閉雙眼的蒼白面容,完全不再有一絲生氣。她著了慌,忙跪下身去扶無暇,「無暇,無暇……」

無暇猛的瞪大了雙眼,她沒有望著急的亭兒,卻是一掙身子,撲向了一墓碑的一側,然後幾乎是爬著撲到了凸起的墳土上,十指緊扣著手下的泥土,咬著唇,奮力的一下一下向外刨著。

「你幹什麼?!」亭兒撲上前,抱她的手臂,「無暇你瘋了?!公子屍骨未寒,你要讓他安息啊!」

「玉郎有東西給我,他還有東西給我。」無暇面若瘋癲的說著,雙手還是拚命的去刨墳土,她手上的血越來越多,將沾在指尖的泥津透,手指再次扎入土裏時,新土又掩蓋了血漬,然待她再次扎向墳土,血又流出……如此反覆。

「不要、不要再扒了!無暇,無暇啊!」亭兒慌亂心疼的去阻止她,可是無暇完全置之不理,彷彿負了使命一般,身上有著頑強的力氣,亭兒的阻止毫無作用,只是空附著她的手臂陪她一次次的將新墳挖了個越來越大的坑。

突然,噹啷一聲,隨著一波泥土的翻出,一個金色的東西在無暇的指縫間脫落。

兩人一怔。

定睛一看,竟是那支金步搖。

「哈哈,看?果然有,對不對?我沒有騙你是不是?」無暇一把抓起金步搖,三下兩下用手將它抹乾凈,舉到眼前仔細的看著,其實她的瞳孔裡,根本沒有焦距。「可是……這個步搖怎麼會在這裏?」

亭兒抽了抽鼻子,沉痛地澀聲說:「就是這個東西,讓公子斷了所有的念頭。」

無暇眨了眨眼睛,隻覺得頭腦裡有什麼東西卡卡的碎裂掉。

「我不明白你是為什麼一定要走。我相信你是也是有苦衷的,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公子是那樣潔傲的人兒,他好不容易付出了真心,他是多麼的珍惜多麼的在意!雖然你跟大公子……但是公子了解不是你的錯,他沒有一絲的嫌棄你,可是你是為什麼,那麼不顧他的感受就那樣絕情的離開……你有沒有想過你走了公子會怎麼樣?你有沒有體會過公子的心情?他受到怎樣的打擊和煎熬?你是把他的命帶走了你知不知道?!」

無暇神情木然的聽著亭兒的控訴,只是獃獃的看著金步搖,身子挺直僵硬,宛如活屍。

亭兒的情緒已經開始激動。

「你走了,沒有一絲訊息,就像憑空在人間消失了一樣,你知道公子他尋你尋得多辛苦?他身子那麼弱,每日騎著馬在大街小巷各個村落去打探,不止一次在尋找你的路上暈厥過去……你可以因為一些事情選擇躲避,可是為什麼不給一點點消息?讓公子有一絲的機會能向你表達他的決心和愛意?你走的那麼突然那麼決裂,公子他有多麼的無助和絕望?他雖然每天沉默不語,可是我知道他一定有千言萬語想要告訴你,可是你……你……難道公子心裏想什麼,你就不想知道嗎?你怎麼能捨得那麼絕情的拋下公子!你是怎麼忍心封閉他所有的希望?!你怎麼能讓他將一肚子的話都帶進墳墓啊!」

……

帶著沒有答案的疑問,和永久的遺憾……

無暇眼前一黑,身子倒在了潮濕的地上。

但是她沒有閉上眼睛。

她的眼,緊緊的盯著眼前冰冷陰霾的凸起的墳土。

如果……如果玉郎當真知道她懷了蕭玉展的孩子,他會不介意嗎?會接受嗎?會認命嗎?

不知道,她不知道。

她只是不想讓玉郎面對更痛苦和難堪的決擇,卻未料到,這樣她便奪去了玉郎堅守愛情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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