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傷》第十二章
隱隱聽得蕭玉楠冷哼了一聲,無暇嚇得抖了抖,腦子裡擰作一團,不知道自己又是哪裡不對,讓小姐這般生氣。「無暇,我來問你。」蕭玉楠總算開口,卻帶著不耐和威脅的口氣:「你可是自願來我這院子的?」
「回小姐,奴婢是自願來的。」無暇忙答。
「是不是還想去其他地方?」
「沒有沒有!小姐對奴婢這般好,奴婢如何也不會離開小姐,連想的念頭都不會。」她現在隻想一心討好小姐,已經沒有什麼可報答小姐的,萬不能再惹小姐生氣啊。
蕭玉楠滿意地一笑,再抬起眼角瞥向另一方。
感覺到小姐柔和的氣勢,無暇暗暗鬆了口氣,眼睛不經意的抬了抬,頓發現前方那白色衣擺甚是熟悉。
心口咯噔了一下。
猛的抬頭……
「啊。」無暇驚悸的輕吸了口氣,頓時僵直了身子,耳邊嗡聲一片:「……公子?」
蕭玉郎恬靜典雅的站在廳堂前,衣飽素凈,面無表情,眸中亦平淡的未有分毫情緒。
旦只是這般靜默的望著她,卻更讓她心虛、惴惴不安。
她剛才,說了什麼話啊。
屋內的空氣彷彿停滯了一般,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無暇不知道要辯解什麼,不知道有沒有必要去辯解,不知道怎麼去辯解。
蕭玉楠昨日把她弄過來,定是不喜她留在蕭玉郎身邊,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蕭玉楠要這樣做。而此時蕭玉郎前來……蕭玉楠特叫她也來,這架勢……加上蕭玉楠讓她肯定自願留下的話,分明是說給蕭玉郎聽的。難道,蕭玉郎是為了她而來?
無暇心底暗暗狂跳了一下。
只是眼下,她要怎麼辦?這兄妹二人,都是她的恩人,都待她不薄。
難不成,她這賤命的人還成了他們的搶手品???
但是胸口突突跳動的那顆叫做什麼?似乎還有非常讓人願意品嘗的那種味道溢出來,是甜是酸還是蜜?伴著慌亂的心情,心口的甜蜜感是幸福的味道嗎?
——還沒有確定,她已經在體會受寵若驚了嗎?
蕭玉楠緊盯著無暇詭異複雜的表情,眸中隱隱浮起寒意。
蕭玉郎一直目不轉睛地望著無暇,良久,淡靜的面上掠過一絲瞭然,眨了眨眼,他輕緩地移動腳步。
「二哥……」蕭玉楠急切又小心地叫了一聲,秀眉緊顰,眼神慌亂。
蕭玉郎淡然的側目瞥她一眼,沒有講話,徑直的走到無暇面前。
無暇一陣心驚肉跳,又喜又憂又愧又……期待。
「二哥,」蕭玉楠聲音放柔,一陣風兒跟過來,故作輕鬆地道:「這丫頭還是留在我身邊好了,楠兒想了想,你院中只有女婢,尚不夠安全,我明日幫你挑兩個利索的家丁,放在你院中也好有個照應。」
「不必了。」蕭玉郎斷然拒絕,眼睛裡仍沒有一絲起伏,只是那簡短的語句,透著疏離的冰冷,讓蕭玉楠猛打了個寒戰。
無暇有一剎時的愣怔。
正如她初見他時那樣,他即使不用表情不用發火,也讓人不敢忽視,他身上有種自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氣韻,不怒自威,讓人敬畏。
他時而沉靜清冷,時而溫潤如玉,兩種氣質奇異的揉合在一起,讓人捉摸不定又覺得恰如其分。
讓她,永遠的,都覺得是那般新奇,那樣的……歡喜。
更讓她,想要親近。
「啊。」
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臉色噌的漲紅,一雙水水的眼瞳惶惶的忽閃忽閃,動人心魄。
蕭玉郎淡淡地盯了盯她,垂下眼簾,微欠身,伸出了一隻手。
無暇定定的看著那隻修長瑩白,骨節清奇的手,緩緩的移到她的身側,毫不遲疑的握住了她的手……
「二哥!」蕭玉楠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
無暇思神空了,木然的任他牽起手,全身的血液在翻滾、瘋狂在翻滾……
「我們回去了。」蕭玉郎薄唇輕啟,淡雅出聲,眸中仍是不帶一絲冷意,亦未露一絲柔情。
無暇張口結舌的望著他。
他直起了身,望了望她,睫毛有瞬間的顫動,然後微抬首,靜靜的向前踏步。
她失神的隨著他手中有力的牽引,緩緩的迴轉身,僵直的抬起腳踏出堂門。
蕭玉楠的臉色在改變……
怎麼會這樣,居然,會這樣。
無暇的心卻要飛起來了,怎麼是這樣,居然,僅是這樣!
蕭玉郎邁著坦然從容的步子,一手緊緊的拉著無暇,毫不放鬆。如溪水般流暢的長發隨微風起舞,拖地的長袍隨步伐翩躚飄動,他如仙般神奇地降臨在院中,燦爛的陽光灑在他身上,放著精靈的光彩,照得她晃眼。
真的……會是這樣麽?
什麼都不必說,什麼都沒有說,來這裡將她帶走?
只是為了帶她回去,他,來了。
一瞬間,無暇感動的想要哭,想要大聲哭。
「二哥!」身後突然傳來蕭玉楠捶胸頓足地尖叫。
無暇猛的停下腳步,驚惑的回頭。
「只是一個丫頭而已,我找來了便是找來了,你何必再要回去?你一大清早大架光臨,便只是為了帶走一個奴婢?!她是什麼啊?讓你這樣興師動眾?不顧我的難堪,還對我這麼冷淡,是在生我的氣嗎?你就為了這麼個奴婢這樣對我?!你就這樣對楠兒!」蕭玉楠痛聲質問,眼睛裡泛起委屈和憤恨的淚花。
蕭玉郎只是微回頭淺淺盯了盯她,完全沒有被她的情緒感染。
「還有你!賤奴婢!我對你恩重如山,可是你居然忘恩負義,出爾反爾!方才說了隻願留在我這院中,一轉臉你就跟著二哥走了,果然是個賤人……你這種奴婢,不配呆在我們蕭家,我要把你趕出去!」蕭玉楠越說越激動,越說越歇斯底裡,衝動的跳到無暇面前,幾乎想立即將她一掌劈死。
無暇驚得不能再驚,呆若木雞。
小姐發起瘋來,真可怕。
只是,就為了她呆在哪個院中這種小事,至於麽……口口聲聲說她只是一個奴婢,低賤到不值一提,可是又怎麼會這般動氣?為了她蕭家掀起渲然大波,這是不是太抬舉她了?只是,她確實是辜負了小姐的情義……
「楠兒,出爾反爾的人,是你。」蕭玉郎清雅的說著,平靜如常,語氣中並無責備,也無反擊,隻像是在解釋,在陣述。
就像用盡了吸奶的勁向著棉花堆蠻打了一拳,空空的,不解恨,還被對方削減沖緩了勢氣,再也提不起力氣。蕭玉楠隻覺得自己的衝動在蕭玉郎面前像個亂跳的小醜,可笑又諷刺。
「我們走吧。」蕭玉郎輕睨無暇一眼,再一次握緊她的手,轉身舉步。
無暇張了張口,回頭望了望蕭玉楠,愧色湧上眼瞳,卻說不出一句話,隻得追隨著前面的人,走出了院子。
蕭玉楠瞪著殷紅的雙眼,眼睜睜的看著那兩個可恨的人消失在門外。
氣火攻心!
高高的朱紅雕花亭台,如同空中樓閣,典雅秀氣。
春風陣陣,花樹飄搖。
蕭玉郎挺拔的背影靜立亭中,良久,如附上靈氣的塑雕,不動一動。
無暇望著他,千思萬緒被風吹呀吹的拉平,心境一片平靜。
真的好久了。
久得無暇以為,公子永遠都不會再回頭看她一眼。
然後,他回頭了,回身的動作帶著長期佇立後的僵硬,一點點將視線投在她臉上。
無暇悄然挺直了腰,抖起精神,迎著他的目光。
蕭玉郎望著她,眸中閃動著點點的星光,幽深、憂鬱、迷離。
無暇怦然心動,忍不住邁前一步,柔聲喚:「公子……」
「你去做事吧。」不想蕭玉郎開口,便是一句帶著拒意的吩咐,就像她從來沒有消失過一樣,就這麼自然的說出來,卻讓她篤然心痛。
張了張口,無暇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為什麼是這樣?
那麼認真的態度將她從蕭大小姐院中帶回,難道不是有看重她嗎?就算是因為她會熬藥而對他有用的緣故才將她帶回,那麼現在,他對她的消失就沒有一絲疑問嗎?或者說,他對她就沒有想要知道的事嗎?至少,他今天讓她這般感動,他就不能向征性的表示一下慰問嗎?
還是算了,這般一個清冷的人,真問了她或許還是奇跡。
更何況,現在,一腦子疑惑的人恐怕是她自己。
緩了口氣,無暇略帶失落的垂下頭,對他點了點頭,轉身。
快走吧,手頭上或許還有等待她的工作,她還要給公子沏茶。
既然已經回來了,便不會再有什麼事情可威脅她了吧,她終於可以安心的繼續過自己的日子了吧!
那大公子雖然口上說蕭玉郎在蕭家沒有地位,但事實上,他似乎對蕭玉郎還有幾分忌憚。那麼,他為什麼要說蕭玉郎沒有地位這種話呢?口上泄憤?不像……不管了,反正以後,她應該安全了。
哦天哪,她要用她的誠摯來珍惜以後的每一刻。
向著後院的小路跑著,她突然剎住了腳,興奮的回頭沖著蕭玉郎高高在上的側影燦爛一笑,心底默念了句:「謝謝你,公子。」然後紅了小臉,羞答答、喜滋滋地迴轉身,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