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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釵記》154落水
其實不太好,趙翊歆在一旁都看到。

可是不太好也沒有辦法了,趙翊歆了解皇上,甚至比自己更了解。

現在不喜歡其實沒有多大關係,無需為了喜歡做努力和改變,因為努力可能是盲目的,改變可能是徒勞的,一做不好就適得其反了,單純的不喜歡就到了無法忍耐的程度。

趙翊歆看到太多了,皇上無法忍耐之後是什麼後果。

「你也不用太拘束了,皇祖翁。不是說我身邊的人,我怎麼稱呼你也怎麼稱呼,皇爺爺,這樣可以。」這點變化可以有,趙翊歆確定。

「皇爺爺,爺爺。」這個口語的稱呼親近許多。夏語澹舒展了眉毛輕輕念了,然後關心的道:「我今天注意到皇爺爺幾次揉了膝蓋,皇爺爺身體……」夏語澹斟酌了一番才道:「……硬朗吧?」

「前段時間陰濕連著下雨小半個月,皇爺爺有了年紀,不過我問了還好。」所以皇上確實有風濕骨頭的小毛病,趙翊歆靜默一會兒又道:「皇爺爺知道保重身體的。畢竟巍巍的皇宮裏,只有我們祖孫兩個人。姑姑和姐姐要嫁人的,現在都嫁人了。」

皇上最重休養生息了。早年荒誕的時候,常常通宵達旦禦女飲酒取樂的皇上,有了孫子之後,私生活都正常了。每天晨起昏睡,也不過度貪戀女色杯盞之歡,這樣十幾年了。皇上生活上的改變是為了皇太孫,皇太孫才呱呱落地,總要看著他長大,長大到肩上能挑下擔子。

皇太孫的孺慕之情溢於言表,夏語澹也深深感受到了,皇上和趙翊歆的祖孫之前,即使橫亙了一個獨一無二的皇權,也和尋常祖孫一樣。

所以皇上在,趙翊歆可以做他想做的事,所以皇后說,孫子要什麼給什麼,兵權也一樣,神樞營是現在趙翊歆喜歡掌管的事。夏語澹便笑著聊到它身上道:「神樞營我知道一些的,老國公在世時,說他養了這麼些兒孫,早逝的喬二老爺是他最中意的兒子。喬二老爺十六歲入神樞營,二十三歲靠自己的本事當上了神樞營鎮撫使,此為老國公最引以為傲的地方。」

喬二老爺的光輝,如夜空中劃過的流星。過世快三十年的人,趙翊歆靜靜聽著。

「我在想,你攬下神樞營的差事會不會太辛苦了。老國公對兒孫要求可是很嚴刻的,說是最中意,喬家最傑出的人才也隻到鎮撫使。軍隊裡的人,讓他們做到心服可不容易。所以,我們夏家這麼多人口,只有二房的夏讕真正去軍中磨礪。」

夏語澹表情嚴肅,男人上進是好事,可是太過上進,她作為妻子心疼他。太過上進的人在旁人看來都過得很辛苦。

「臣之子和我是不一樣的。我一分的努力就能獲得十分的臣服,因為有君威在。」趙翊歆自信滿滿,問題不在這裏,「你知道神樞營是誰一兵一卒親手建立的嗎?」趙翊歆說得輕描淡寫,實際的心情卻複雜。

夏語澹搖頭。大梁每一隻軍隊名義上都是太祖太宗皇帝建立的,可是周末梁初群雄並起,一隻隻軍隊是誰親手拉起來的就不好說,江山也不是老趙家一家打得下來的,可是到最後兵權必須集於皇帝一人,杯酒釋兵權不正是如此嘛。

「第一任神樞營指揮使是第一代穎國公傅雲召,第二任神樞營指揮使是第二代穎國公傅耀,穎國公傅家兩代人握住這份兵權四十多年,當然,若不是傅家為神樞營建制,花四十多年的時間苦心孤詣,神樞營或許不會成為大梁最精銳的軍隊。四十年前,穎國公府涉嫌謀反,太宗皇帝讓史官記下,穎國公府滿門因為不能自明而自縊。」

四十年前的過往,已經陳舊的像泛黃的羊皮紙。這支軍隊就是傅家的催命符,傅家由此煙消雲散,可是真是消散了嗎?現在趙翊歆能這樣存在於這個世上,奉先殿上掛著他父親獻懷太子的遺像,都是四十年種下的因,結出的惡果。

趙翊歆本心坦蕩,今日他久久凝望獻懷太子的遺像,也不能以人子之心敬他,可是皇上要求趙翊歆敬獻懷太子如父,可是他不是父親,可是獻懷太子若不是父親,他又是誰的兒子,誰的孫子。

他們倒是走得瀟瀟灑灑,任何……權利也好,感情也好,都挽留不住。

夏語澹不知趙翊歆此刻的心情,但知道要把穎國公府記在心上。

夏語澹梳好了一個鬆鬆的髮髻,忙忙去看她的小白,夏語澹還記得換陌生的地方對小白不好,去年它就那麼病了,不過那時的它還是個奶孩子,嬌貴,現在的它粗糙了很多,就是不吃東西,一天一夜不吃東西了。

由禦廚掌杓,雞肉白面做成的窩窩頭放在它的食盆裡就是不吃。

真是一條謹慎的狗,趙翊歆和夏語澹一來,小白就啪啪的拍著籠子叫換,提醒他們它在這裏。

夏語澹拿了肉包子來看它,小白出了籠子前腳攀住夏語澹的手臂對著肉包子猛嗅。

夏語澹撫摸它的頭,把肉包子撕開一點塞到它的嘴巴裡道:「吃吧吃吧,放心吃吧,這是劉寡婦家的包子。」

那天之後,夏語澹天天光顧劉寡婦的聲音,小白每天吃她家兩個肉包,倒也吃不膩。

小白咕嚕一聲,先嘗了一小口,然後第一個肉包吃得狼吞虎咽,肉汁都從嘴裏流出來。第二個包子就吃得斯文了,咬開一口,先把肉汁舔了,才大口吃包子。

夏語澹贊它對趙翊歆說:「我們的小白可勤儉了,放在食盆上的吃食漏在了外面,它都會把漏出去的撿回來先吃乾淨。」

小白吃了三個包子,第四個小白叼住跑回了籠子,在籠子裏轉了三圈,又跑回來把包子還給夏語澹,前腳拍拍夏語澹的手,是讓夏語澹替它把包子收好的意思。

若是在藤蘿衚衕,小白有個地方藏它的口糧,這個地方它不放心。

真是一條謹慎的狗,夏語澹給它拿著問:「要不要把它牽出去熟悉熟悉環境?」

「不用了,這三天它就在籠子裏獃著吧。三天后我們去西苑,以後它長住那裏,我們更多的時候也住在那裏。」小白對環境陌生,倒也對它熟悉的籠子待得住,沒有在藤蘿衚衕的時候,天天鬧著要出去玩,現在它回籠子喝水了。趙翊歆把籠子門關了,牽起夏語澹出去。

小白原來專心喝水呢,看見趙翊歆和夏語澹要走的了,在籠子裏站立起來嗚嗚的叫他們。

夏語澹回頭,趙翊歆沒有回頭道:「走吧走吧,別慣壞了它。」

「慣一慣它怎麼了,又不是慣不起。」夏語澹笑道,回頭的時候眼掃過抱影,問:「我們住在青烏台嗎?」

「你會游水嗎?」趙翊歆反問。

夏語澹不好意思的一字回答:「會。」

游泳這種事,會的人並不多,北方人幾乎都是旱鴨子,南方人要不是住在水邊的也少會。大家閨秀裡,更找不出幾個。大家閨秀在水裏撲騰多不雅觀,只有野孩子才在水裏玩。所以會游泳就成了一件必須不好意思的事情,夏語澹離開和慶府後就沒有下過水了。

趙翊歆倒是不介意會,反而笑了道:「那正好,青烏台建在湖心,中間又有個內心湖,雖然往來都是用船,自己會游水就放心一些。」

夏語澹追問道:「那小白呢,是不是天暖和一些教它游水放心一些?」

「狗天生就會,不用人教。」趙翊歆覺得這都是常識了,夏語澹竟然不知道。

夏語澹喔一聲虛心受教道:「我狗見的少,沒親眼見它們在水裏撲騰過。」

趙翊歆邊走邊對夏語澹道:「三天后我們就去那邊,以後基本上只在節慶的日子會這裏住。」趙翊歆描繪了青烏台的樣子,因為有個內心湖,所以青烏台實際的居住面積是環形的,東南西北四面結構是一樣的,兩樓高的弧形屋群。四面的屋群的擺設也是一樣的。

所以夏語澹過去也要把四面的屋子佈置成一樣的,一面住人,三面空著,至於費事什麼的,把屋子搞得和迷魂陣一樣不是費事,是安全。

最後趙翊歆直言不諱道:「我不喜歡慈慶宮這塊地方,重建之後還是不喜歡。」

現在的整個皇宮,是太宗初年的時候建好,所以慈慶宮作為儲君的居所之前住過三位儲君,仁宗皇帝,徽文太子,獻懷太子。趙翊歆落地那一年就被冊立為皇太孫,一直隨皇上居住,慈慶宮就封著,封了十年。五年前皇上說慈慶宮晦氣,歷屆太子都不長命,仁宗皇帝熬出頭做了三年皇帝就沒了,後面兩位就沒有熬出頭,話不是那麼說但意思是這個意思,皇上表達了這個意思,就把慈慶宮推倒重建了。

夏語澹隨聲附和道:「我也不喜歡,宮牆高高的,一眼望不到外頭,房梁壯壯的,高高的懸在上頭,像住在國賓館一樣,好是很好,就是太肅穆了。」

皇上重建慈慶宮可耗費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財力。

鋪地的澄泥磚在蘇州取泥,就地煆燒六個月,耗時三年沿運河過來。支撐房屋結構的樑柱從遼東的深山砍伐下來。打造傢具的所有紫檀木由安南國進貢,繞了海岸線過來,這三處已經不是耗了多少萬兩銀子的問題,非調動國力不能成事。

原來的宮殿好好的,三任儲君才住了二十幾年,皇上一句話就勞師動眾,禦史們都看不下去了,諫一句奢靡。

三日後,趙翊歆和夏語澹離開了奢靡的慈慶宮,皇上在朝上說了把神樞營的指揮權交給趙翊歆的事,當然皇上也顧及到了皇太孫新婚燕爾,兩個月後再正式給,今日先和朝臣們打一聲招呼。

對於皇上的決定,朝臣們熙熙攘攘,但還是以贊同的聲音為主。

皇上沒有親兄弟們扶持,沒有親兒子們輔助,坐了三十年皇帝,牢牢把持了手上的權利,實則是個掌控欲極強的人,萬幸皇上還有足夠強大的掌控力,所以皇朝一直穩固。可是皇上一年年的老去了,他手上的權利早晚要轉移到繼位者手裏。皇太孫是該一點點的接手,免得到時候山臨崩的時候,皇權的接手措手不及。

不少人這麼想,但只在心裏暗暗的隱憂,沒人敢把這樣的想宣之於口,隻對於皇上放權的行為表現的很平靜,京衛軍環布在京城五十裡之內,有拱衛京城之能,只有五十裡,換句話說,每一支軍隊都有直取京師之能。神樞營雖然只有三千人,可是這三千人都是重甲騎兵,若以閃電之勢衝過五十裡,要攔下他們還真不容易。

當然要起兵作亂什麼的,長了狗膽忘了精忠護國的,每支軍隊都有嘩變做亂的可能。

皇上願意把神樞營給皇太孫,也就成了天家祖孫之間彼此信任的事。

夏語澹的生活,就以春意黯然的青烏台為中心,因為有藤蘿衚衕的生活做鋪墊,所以過得很愜意。結合夏語澹的話,趙翊歆說,皇宮像個巨大的國賓館一樣,西苑才多少像個可以長期住人的樣子。

春意盎然的春色裡,夏語澹忽然問陳管事:「春天來了,桃花為什麼不開。西苑裡都沒有種一株桃樹嗎?」

「原來梨花塢就種滿了桃花,是桃花塢,因為殿下不喜歡桃樹,就改種了梨樹,成了梨花塢。」陳掌事這樣回答。

夏語澹在梨花塢看風起花雨下的梨花,遠在京外的運河上,有人差點因為這場風喪了性命。

溫家過完了老太君九個月孝期,闔家上京來。小兒子溫宜念也帶上了,溫宜念高興的在船艙裡跑來跑去,撲在溫神念身上道:「九哥,十哥在船頭釣魚,釣了兩條魚了,九哥也去釣,我們晚上吃自己釣上來的魚。」

甄氏先說話了,道:「你們別興起,過一天就到京城了。今日江面上風大,還釣什麼魚。」

甄氏話音落下,聽到幾個丫鬟驚慌的叫嚷聲:「不好了,二姑娘掉水裏了!二姑娘掉水裏了!」

「拉船,向右邊拉船!」對方的縴夫長聲音渾厚。掉了水船依然開著,會撞到落水的人,或是船行劃出的水波會卷著船上的人,不利於救人。只是在行駛中的船一下子停不下下來,所以會向左右拉船借一借水上的阻力停船。

「碰!」一聲響。對方的船拉向右撞到了溫家的船尾。

「誒呀,十少爺落水了!」溫持念在船頭釣魚,被這樣一撞也掉了下去。

「停船,快救我兒子!」被那麼一撞,船艙裡也在搖晃。甄氏跌跌撞撞的往船頭跑。

「十哥!」溫宜念已經嚇哭了。大家都衝去船頭。

兩邊船上的人,像下餃子一樣,各救各的人。對方二姑娘就喝了幾口河水,人清醒的被抱上來。溫持念掉下船的時候,撞到了頭,被昏死的抱上來,頭頂一摸,血!

溫家馬上靠岸,把溫持念平放在岸邊,甄氏用帕子捂著溫持念的頭,用力怕溫持念疼,不用力血還在滲,用力不是,不用力也不是,甄氏跪著托著溫持念平躺的頭道:「快去請大夫,這裏有好大夫嗎,快去請,再去京城請。」

此地離京只有五十多裡路。

溫老爺正要去找對方理論,溫神念正要去問這裏可靠的大夫。

對方帶了一眾家僕過來,對溫老爺抱拳鞠躬道:「在下郭步樓,家姐頑劣,以致傷了老爺的公子,在下不勝抱愧!」

對方言行舉止老城,實際上還是一個十四五歲稚氣未脫,闖禍者的姐姐。溫老爺就被堵住了,來者若是家長,溫老爺可以責問他教女不善,來者一個小孩子,大人的話就罵不出口了。

這樣一來溫神念年長數歲,就正合適了。溫神念壓著怒氣道:「你們自救你們家的姑娘,船隻貿然偏頭撞向了我們的船,就是你家的過失了。」

郭步樓轉向溫神念抱拳鞠躬致歉道:「我家隨行有醫士,醫術尚可將就,後面怎麼樣,我家不會推脫的。」

目前也只能如此了。溫神念目向溫老爺,溫老爺點頭。郭家的醫士先給溫持念看了傷。

郭家很負責,安排了兩家住到了驛站。溫持念傷了頭不好移動,人也是郭家的家僕抬到驛站。四個人把溫持念抬起,一路未見搖晃,送到驛站的客房。

可以說是鞍前馬後的打點了一切,盡心盡責的為後果負責。

溫持念還未醒來,是好是壞還要人醒了再說,畢竟傷了腦袋。溫家人隻沉默一直守在溫持念身邊,溫持念醒了自好說話,溫持念有個好歹,現在做的這些也無意義,好歹再計較了。

因為看郭家行事,並不是一般的人家。

兩家一個北上,一個南下用的都是單獨的官船。溫神念一個中了進士還未授官的,在官船上是最不起眼的,報出身家背景來幾乎家家比溫家的來頭大。

且郭家隨行帶著醫士,一群家僕整齊整肅。沿著運河的驛站說要住立馬騰出兩個小院子,都彰顯了郭家不凡的背景。

郭步樓暫時收拾好了殘局,回去教訓頑劣的家姐道:「我已經命人拿著父親的名帖,問問太醫院哪位太醫看內傷好的,煩請過來。我說了二姐姐當心點,當心點,二姐姐就是不聽,沒傷著自己倒是傷了人家的性命。傷了頭若醒來成了傻子,我看他們家還沒有少奶奶,人要是傻了你就去照顧傻子一輩子吧。」

出事之前兩條船迎面駕過,郭二姑娘戴著羃離見過溫持念的樣子,她就是看船頭釣魚的人太專心了才失了腳,此時郭二姑娘面有晦色嘀咕道:「他要是傻了我就負責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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