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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釵記》94衛霍
趙翊歆已然清楚,就自身環境而言,夏語澹一直是弱者,一直處在弱勢,然而現在的她,直直的對著自己,眼睛澄清如一注靜謐的細泉道:「李將軍說完了,再說衛霍二人,衛青七出邊塞,霍去病六齣北疆,兩人未嘗一敗,衛將軍驃騎列傳完全是他二人的功績簿,我也不多加贅述,除了一次次得勝的戰績記錄之外,太史公另外說了什麼。」

「太史公說衛青『為人仁善退讓,以和柔自媚於上,然天下未有稱也』,衛青的仁善退讓,是他和柔自媚於皇上的一種卑劣手段,所以,天下沒有人讚美他。」

「太史公說霍去病『貴,不省士。然軍亦有天幸,未嘗困絕也。』霍去病少時顯貴,所以不知道體恤士兵,出征的時候,自己帶著幾大車的酒肉,吃不掉扔了也不分給士兵,在戰場上,不去振作士兵的士氣,反而有閑心劃球場踢蹴鞠,可惜他帶領的軍隊運氣太好,所以才沒有遭受絕大的困境。

「我想說,縱觀漢武一朝,和匈奴作戰的幾十名將領,從李將軍開始算,到出使過西域,為漢朝軍隊作嚮導而有功被封為博望侯,又因為帶領著軍隊迷了路而被除爵的張騫,多少將領在茫茫大漠迷了路,碰不到匈奴的主力,或者掉進了匈奴的包圍圈,就衛霍二人沒有迷路過,沒有陷入過絕境,一次是運氣,兩次是運氣,六七次也是運氣?為什麼,要一句好話,吝嗇成這樣!唯一一次,似乎是讚揚衛霍二人的話『衛青、霍去病亦以外戚貴幸,然頗用材能自進』這一句沒有放在外戚列傳,偏偏放在佞幸列傳,在列舉了一堆冠璘入侍,傅粉承恩的內寵嬖臣之後,加了那麼一句話。從此,衛青和霍去病成為了以色侍君,而後得幸的醜角。」

「生男無喜,生女無怒,獨不見衛子夫霸天下。從《史記》觀之,原來衛家的盛寵,也不是靠衛子夫一人,霸得天下。」

仇九州無奈的笑了笑道:「這也不能怪後人生出汙衊之心,漢武帝先後有兩位皇后,皆沒有合葬的資格,卻在生前,讓衛青,霍去病陪葬在自己的陵墓以東。」

當著仇九州的面兒,夏語澹不可能輕賤那種情節,沒有這層顧忌,夏語澹也不會輕視他們,只是為他們嘆息道:「衛霍是否以色侍君,已然成謎。漢朝初立,漢高祖便遭受了白登之辱,可見匈奴的猖獗和強大。從春秋至今兩千年,華夏大地一直不斷的遭受北方遊牧民族的侵擾,兩千年來,所謂名將,不知凡幾,然衛霍大破匈奴的戰功,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還把他們歸於佞幸之流,是不公正的。太史公,站在他清高的文人角度,批判衛霍,不修名節、不進賢士、和柔事主,是不公正的。」

「可為何衛霍如此功業,而遭受了這樣不公正的批判,乃至天下未有稱也?」

「我私認為,他們虧在出身,而我更加憤慨,這就是太史公,最不公正之處。」

「衛青,霍去病,皆奴婢所生的私生子,若無武帝提攜,他們一輩子是奴隸,是處在最底層,代代為奴的卑賤之人。李將軍,先祖是秦朝名將,李家世代傳習騎射,李家世代接受僕射一職,想李將軍,也是自幼受到家族細心栽培。幼時的衛青如何,因為是私生子,被父母當顆球一樣的踢來踢去,天天被趕出牧羊放牛,幹完了活還沒有飯吃,還要遭受隨時的辱罵和責打。漢時還沒有科舉,為官者,代代為官,為奴者,代代為奴,李將軍,太史公,相對於從奴隸起步,私生子出身的衛霍,他們命太好,一個生在武將世家,一個生在太史世家,他們是同一類人,天生的世家子,他們出身高貴,起點高,自然看不起奴隸出身的衛霍。可惜衛家一門奴婢,沒他們兩家的家世,還要求他們在翻身的過程中,自修名節,當奴隸之時,還有名節?這種要求,是不是太高了點?我覺得此節,太史公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不進賢士,是衛霍二人有自知自明,他們以外戚貴幸,是不能讓清高的賢士真正拜服的,又何必去刻意討好,討不著好的賢士。至於後來官拜大將軍,蘇建建議衛青養士,衛青說了『自魏其、武安之厚賓客,天子常切齒。彼親附士大夫,招賢絀不肖者,人主之柄也。人臣奉法遵職而已,何與招士!』其後霍去病也是這種態度。衛霍深諳君臣相處之道。從戰國四公子到魏其、武安,養士的文臣武將,大養門客的他們,哪個兒有好下場。及至今日,戰功赫赫又能功成身退的,有幾人?衛霍明明是有大智慧的,在太史公的評價裡,就成了和柔事主。」

「太史公一生,他的一生夠命運多舛的。他生前,似乎沒有任何主張得到漢武帝的採納,史上最激烈的一次據理力爭,為李將軍的孫子,李陵喊冤,還被下了蠶室,處以宮刑。傾一生心血所著的《史記》,在當時也沒有得到世人的認可,不得不偷偷摸摸的藏起來。他就那麼,命運多舛的的過了一生。因為太史公的命運比較多舛,他就特別同情於,命運同樣多舛的李將軍。衛霍,以私生子的奴隸出身,扶搖直上,一路官拜大將軍大司馬,對外作戰,未嘗敗績,一生多麼順遂,順遂的讓人不得不嫉妒的認為,是天幸!是蒼天之幸,是天子之幸。歷代天子之側,以諂媚而得到寵幸的人無數,有誰的功績,能彪炳史冊?在名垂千古的功業下,他們付出了多少努力,有誰挖掘過,就抓著一點捕風捉影的宮廷秘事,死死咬著不放,縱觀《史記》,我認為,太史公對衛霍二人,失了公允!」

夏語澹一路滔滔不絕的把話題扯出去那麼遠,終於能繞回來,看著趙翊歆笑道:「我看沈大郎是天生富貴之人,至今順遂之人。」

同在裱畫店學畫,夏語澹還不知道,趙翊歆具體的家世,只知道眼前的人,叫沈子申,和孟家是故交,但從一日日的揣摩,尤其是今天的意氣之舉可以看出,他的身份不簡單。他的命運,還沒有像太史公,李將軍一樣多舛過。

這句話轉得太突然,趙翊歆心裏咯噔一跳,卻又忍不住試探夏語澹,面上一派淡定,道:「怎麼,在你心中,穎寧侯和靖平侯,也是以色事人之徒!」

「衛青,霍去病,是否以色事人,尚無定論。穎寧侯和靖平侯……」夏語澹頓在此處,評價死了千年的人,那可以信口開河的隨便說,評價活著的人,活著的這兩位都有權有勢,尤其眼前的這位,似乎還是他們的腦殘粉,夏語澹抿著嘴巴潤了潤嘴唇,進過激烈的思想鬥爭,才細聲細氣的道:「先生是先生,師兄是師兄,我就只和你們兩個人說,我覺得,靖平侯和皇上,是乾淨的,他最多,是皇家的童養夫。」

「啊?」趙翊歆說是常出來玩,其實出來玩見的人,乾的事也有限,童養夫這個詞,他沒有聽說過。

仇九州大半明白這個意思,也覺得這個詞用在靖平侯身上絕了,不由笑著認同道:「男孩子雖然比女孩子珍貴,但倒過來也不是沒有。」

得了先生的肯定,夏語澹漸漸放開了,道:「女孩子早晚是潑出去的水,有的人家幾歲就給女孩子找了婆家,然後把女孩子往婆家一放,女方家剩了一筆養女孩子的錢,男方家剩下一筆娶媳婦的錢,這個女孩子就是童養媳了。到了皇家這裏,皇族的男人不算,誰還能比公主尊貴,提早住進宮裏去的,又尚了公主了,不就是童養夫了。當年,靖平侯十二歲的小侯爺,就大德陽公主一歲,身份年紀般配,又雙亡了父母,雖然公主之尊,也不會受公公婆婆的氣,只是,有公婆的話,公主總是要面臨婆媳問題,那對著靖平侯的母親,你是婆婆,我是公主,兩人誰伺候誰,誰禮讓誰,駙馬夾在中間,看著母親伺候著公主,怕委屈了母親,看著公主禮讓著母親,怕怠慢了公主,還是這樣,只需日日對著公主的好。靖平侯長大後,還姿容俊美。皇上選駙馬,就和一般一味疼孩子的人家,為兒子選兒媳婦一樣,模樣好,性情好,娘家清靜,還需要考慮別的嗎?靖平侯最合適當駙馬了,還是養成的,從結果往上推,公主的駙馬,皇上又不缺人,何必非要染指呢。」

「那穎寧侯呢?」趙翊歆有點迫不及待的追問下半截。

夏語澹微微張開嘴,顧忌他腦殘粉一樣熱血的性情,先道:「元興二十一年秋冬,那一段時間,我始終記得,每一個人,都知道西北在打戰,都關注西北的戰事,得知穎寧侯領的三朵衛,大勝了西寧鐵騎,人人歡欣鼓舞,說穎寧侯是國之功臣,對於芸芸的眾生來說,有穎寧侯守在西北,就心安許多了,他的過去不重要。可是,社會上流總有一群人,不肯放過他。若穎寧侯不是信國公的庶子,他從哪裏來?那他很可能是私生子。庶子好歹是被家族認可的,有點繼承權的,私生子,或許連他的生父都懷疑他的血統,就是生父認可,家族也鮮少承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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