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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釵記》121逆言
人都走光了,諾大的堂廳只有喬費聚一個人,虞氏從屋後走來,拿著一張薄薄的錦煙毯子。

想著齊王和喬庸的私語,喬費聚想得腦殼疼,四周空曠藏不住一個,齊王若要造反,以皇太孫的血統為由造反,就要拉人下水,拉住夏家喬家,拉住和先太子親近,和先太子血脈有聯繫的人下水,他們的證明才有說服力,這樣才能扯出大旗。

喬費聚的病是不能勞心費力的,一思慮過度腦海裡就變成了一片混沌,又累了一整天,所以現在的喬費聚已經處於一片混沌狀態而不自知的狀態,低低吟嘆出聲:「皇上殺了太子!」

虞氏沒有一絲驚慌,把毯子蓋在喬費聚身上,把他的頭抱在懷裏,如孩子般撫摸著他的頭道:「爺,不要想了,一死百了,那些都和你沒有關係了,幾十年的往事,想透了還有什麼用。」

這種不自知的言語,虞氏天天睡在喬費聚身邊,在夢裏就聽到喬費聚說過了。喬費聚,經歷四朝的風雲,他的手上沾過無數人的血,那些人是該死的,不該死的,都不重要,只有失敗和成功的區別。

喬費聚在虞氏懷裏睡著了,睡到半夜,喬費聚睜眼看著床帳直到天亮,然後親手寫了奏章,求見皇上。

喬費聚的奏章,半日就遞到了皇上手裏,喬費聚也從近郊坐馬車回來,在府邸歇了一個時辰,坐馬車到西苑。皇上這些年久居西苑。

「皇上召見前淇國公喬費聚~」內侍一路唱名,抬著空轎而來,這是對喬費聚極大的禮遇。

皇上在崇智殿召見喬費聚,喬費聚在殿外百步落轎,一步步走到皇上身前大拜。

喬費聚還未拜下,皇上扶起著他道:「行了,你都這樣了,就不要行君臣大禮了。」

喬費聚怎麼樣了,也才一月多,他的頭髮鬍子全白了,腰再怎麼樣想挺直都有些佝僂,這一月飲食清減,瘦了二十斤,身上的國公服空空蕩蕩,臉也隨著乾癟褶皺,真的是七十幾的老人了。

喬費聚停住姿勢道:「臣久不見陛下,今日也是最後一次覲見陛下,就讓臣行了君臣之禮吧。」

皇上收手往後退了兩步,喬費聚下拜呼萬歲。

「給老國公抬把椅子來!」

西苑就是比皇宮自在,皇上自在,臣下也自在。內侍們抬了一套三件的如意雲頭紋圈椅,皇上和喬費聚兩位老人對面而坐。皇上已經奔六,是老人了。

喬費聚含著笑意道:「陛下,臣覲見之前,喝了兩碗五食散,那葯雖然霸道,但臣現在腦子很是清醒。」

「你們都退下!」喬費聚這麼給自己灌猛葯,不是尋常君臣敘話,是有非覲見不可的理由。

皇上還是很信任喬費聚,君臣之間一個閑人也沒有。喬費聚這才起身,跪於地上道:「臣子無知,聽了齊王一句大逆不道之言,齊王私語臣四子,皇太孫非皇家血脈。」

皇上穩坐如泰山,表情也沒有變化道:「喬公已經病成這樣了,有話坐著說便是。」

皇上是知道喬費聚的四子喬庸昨天才回到京城,喬費聚今天就進宮來說這句話,喬費聚是忠臣,至於喬家,現在也是忠臣。齊王一動意,就來示警了。齊王的大逆不道之言,還是私語,皇上是信的,可是信不信都是一回事。趙家的宗室子孫往上追溯都是一個老祖宗,這樣排下來,誰比誰尊貴呢,換而言之,誰不想坐坐這個皇位呢,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有沒有能力的問題,覬覦皇位的人太多,皇上要殺是殺不過來的,反正齊王現在遠遠沒有造反的能力。

所以他隻敢和人私語,當然他為了尋求政治援助,對喬家私語了,而喬家不打算援助他,轉頭把他賣了。

這天之下,說了這句話的,齊王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所以皇上還不準備處置他,清者自清,把齊王的嘴堵上了,天下人還以為自己太心虛,而齊王的野心昭然若揭,他說得再多,只是為了自己的名正言順而向皇太孫潑髒水而已。

喬費聚是來請罪的,皇上不追究喬家的罪過,喬費聚就心安的坐回了位置。至於喬庸,他在皇上心裏存了疙瘩,也是救他一次,雖然喬費聚這一請罪毀了喬庸大半的前程,但皇上念在他的苦心也會放他兒子一馬的。四川都指揮使是有兵權的,淇國公府也另有兵權,齊王才來拉攏,可是有兵權造反就能成功嗎?喬費聚做了最壞的打算,就算齊王聚集了造反的實力,也扳不倒皇上。喬庸後半生沒有了兵權,就對皇權沒有威脅,也省了喬家被他拖累,喬費聚防範於未然,只能把四子也賣給皇上。

「太孫自然是趙氏血脈,這一點喬公可以安心。」皇上溫和的道。

喬費聚剛剛坐穩的身子又跪在地上,面上凌然道:「陛下,臣既然傳了大逆不道之言,看在臣和陛下幾十年的君臣份上,當著皇上的面,說幾句大逆不道之言也可以吧,臣時日無多,有幾句話不吐不快,不吐,臣死後無顏面對殿下。」

喬費聚口中的殿下,是先太子,他早就在地下等著了。

「你說。」喬費聚突然提起先太子,皇上的心情也有點複雜。

喬費聚一直對著皇上的眼睛,一路慷慨陳詞:「太孫是趙氏血脈,卻不是太子的血脈,這對太子公平嗎?陛下對太子何其不公!太子從八歲被立為太子,既為長子,又為嫡子,立為儲君毫無爭議。太子當了儲君十四年,朝夕不離深宮,日夜垂聽聖訓,從未聞有大過,陛下奈何棄而殺之。太子雖非陛下親手所殺,可歸根結底,太子是因為陛下而死,因為陛下的偏愛,舉措失當而死。陛下,太子也是您的兒子呀,您為何偏愛至此!中宮嫡子,尚不及非婚之子!」

非婚之子就是私生子,私生子連庶子都不如,根本沒有繼承家產的資格,在皇室,也就沒有繼承皇位的資格。

太子不是皇上拿刀殺的,也不是皇上派人暗殺的,可是整個東宮都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有人要對太子不利,皇上看不見嗎?太子急於求子,用藥過度,內院有虧,皇上看不見嗎?皇上只要關心太子幾句,太子就不會惶惶不安,皇上只要呵斥幾句,就能驅散諂媚在殿□側的人,皇上看見當成了看不見,就讓太子這麼死了。

喬費聚和皇上君臣幾十年,看見皇上在當孫子時,怎麼得到了太宗皇帝的喜愛,當兒子時,怎麼得到了仁宗皇帝的重用,及登帝位,又怎麼駕馭天下。這中間,那封存幾十年,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春心萌動的情懷,喬費聚看見過。喬費聚,也愛煞了那一家的女人。

當然,他們看上的不是同一個女人。

當然,皇上沒有得到的東西,喬費聚也沒有得到。

當然,喬費聚也沒有皇上那麼執著,喬家的男人最知趣,知道什麼東西可以得到,什麼東西永遠得不到。那一家也是公爵,權勢比喬家隻高不低,他們家的人都是硬骨頭,就是當時的太宗皇帝都不能讓他們點頭,喬費聚一個鰥夫就更不能讓他們點頭了。

當然,他們家骨頭硬到太宗皇帝都沒有辦法,太宗皇帝也容不下,怕自己老了啃不動他們,怕繼任者牙口太嫩被他們崩了,所以他們家被論罪當死了,隻留下了一個女人。就只剩下了一個女人,成為了皇上的魔障,皇上為了她瘋狂了一輩子,偏愛到連父子親情都不顧了。

那家的人確實桀傲狠辣,以致皇家骨肉相殘!

皇上被喬費聚這樣直面指責,也沒有惱怒的表情,好像還有點高興道:「朕想,無數人懷疑太孫的身世,也只有喬公能參透太孫是從哪裏來的,喬公既然參透了又說了出來,就活不成了。」

喬費聚面無懼色:「臣將死之人,多活一日,少活一日也沒有區別。臣隻想代殿下問一句,陛下悔嗎?臣死後見了殿下,也有話說。」

那也是兒子,悔嗎?皇上滾動了幾下喉結才道:「太子從未聞有大過,太子沒有大過嗎?」

喬費聚有在嘆惜,道:「太子生前最大的過錯,就是和端和郡主私通。」

端和郡主是皇上同母妹妹壽康長公主的長女,定襄伯府的世子夫人。太子和端和郡主的那點事,放在喬費聚眼裏還真不叫事。男女之間那點事,從來不會阻礙一個人的成就。其實有幾個成功的人,他們私生活是乾淨的。

從戰國的趙威後和觸龍,到本朝太宗之女上金公主和堂兄晉王,不都是如此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太子和端和郡主的私情不是一天兩天了。

太宗皇帝是給皇家子孫定下了小戶採選的制度,可是太宗的子孫不喜歡那些採選上來,千篇一律溫婉賢淑的女人,他們就是喜歡帶點爪子,別具一格的女人。

皇上是真沒有管太子和端和的事,隻沉下臉問道:「這是太子生前最大的過錯?喬公六十大壽,太子命喬家給沈氏下帖子幹什麼?喬公也只能毀了自己的壽宴避退。」

喬費聚六十大壽,帖子請了當時還是韓沈氏,現在的穎寧侯夫人,當時的韓沈氏懷了身孕,若是兒子,就是皇上血緣上的長孫!韓沈氏有了身孕之後就足不出戶,太子為什麼要讓喬家特意給她下帖子,把她請出來?連喬費聚都不敢當這個責任,藉著虞氏的手,和韓沈氏的姐姐馮沈氏結仇,那時馮沈氏也有身孕,差點死在了喬家,以此喬家和馮沈氏的親眷們都有了過節,從此陌路。

這何嘗不是對沈氏的一種警戒。正因為喬家一向乖趣,皇上這些年也沒有虧待了喬家。

皇上不用喬費聚回答,大家心知肚明,皇上也只有枉自嗟嘆:「朕欠了一個女人的人情,朕此生欠她太多,朕不忍心……朕捨不得……那是我和她的孩子。喬公若是見了太子,就告訴太子,當兒子的,要領會父親的情感,他要領會為父的情感,這便當做,他當兒子的,對父親的孝心吧。若他領會不了,是天錯了,讓他做了我的兒子。」

皇上緩緩說著薄涼的話,起身一步步的走出了崇智殿,背對著喬費聚,一臉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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