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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釵記》100不配
「……段夫人把馮家也請了出去。那場面,馮家別提有多尷尬,臨到開席被人趕了出去。也是馮家臉皮太厚了,夏六姑娘又打又罵,已經把事做得那麼不堪,馮家挑起的頭兒,反被人打了說了,只有顫抖的份兒,可勁兒的裝委屈,還想讓眾人給她們主持公道不成?一個姑娘家,都被逼到顧不得廉恥了和她們直接對打,她們能平白無辜到哪裏去。夏六姑娘最後一招真是漂亮,罵完就走了,以退為進。」

彭遊藝言行舉止一向歡脫,這一次和趙翊歆對榻坐著敘述,從頭都是很嚴肅的,用詞小心嚴謹,很認真的沒有任何添油加醋,也沒有漏掉從妹妹那裏聽來的一個細節,儘力還原了,當時的場面。

彭遊藝的父親是文安伯,彭家,段家,連上宣德伯府林家,三家是在元興二十一年,梁寧之戰後,一同因功封伯的,三家血海裡淌過來的交情,不說同氣連枝,興濟伯高升,彭家全家都是一起去道賀的。文安伯夫婦帶上了嫡出的二子一女。

彭遊藝在段家正坐客兒呢,趙翊歆就使人暗中交代他打探段家女客裡,高恩侯府的夏六姑娘。彭姑娘在女眷裡坐著,這個任務最後就傳到了彭姑娘身上。彭姑娘今年才十歲,即使沒有她哥哥的囑咐,看見那麼一場鬧劇也上心呀,第一次見公侯家的姑娘直接乾仗,所以一出段家,坐在回家的馬車上,就把彭遊藝拉上車,說完還不忘敲擊他哥幾句。

彭姑娘以為他哥突然的關注這個人,是看上了這個人,夏六姑娘是好看的像朵玫瑰,可摘下來必定扎得一手血,所以還嚴重警告哥哥,把心思收回去,別再打夏六姑娘的主意。

這樣一口黑鍋,彭遊藝只能自己背了,一再向妹妹保證,不起歪心思,兄妹倆說好了,這種事誰也不告訴。彭遊藝現在,也不會向趙翊歆叫屈,說一說那口黑鍋的事。

這種玩笑開不得!

彭遊藝不知道,趙翊歆在仇記裱畫店學畫,也就不知道,他和夏六姑娘是個什麼情況,想著高恩侯府是皇后的娘家,太孫見過她,因而上心也不是沒有可能。所以,言語裡對夏六姑娘還算敬重,還誇她『以退為進』。

馮撲送了彭遊藝出去,回來看見趙翊歆四仰八叉的躺在榻上,馮撲拿過一條大紅色金錢蟒大條褥給他蓋上。

「她是不想做妾,還是……隻不想做興濟伯的妾?」趙翊歆把自己蒙在被褥了。

若在今天之前,馮撲一定會接一句:殿下的妃嬪和那些人家的妾怎會一樣,皇家的女人,只有得寵和失寵,兩種區別。現在馮撲就不說話了,給趙翊歆蓋好被褥,安靜的站在一邊。

夏家的馬車還要坐段氏和夏爾釧,夏語澹坐了段家的馬車回家,整個臥曉軒,安靜得連著琉璃等,也隻餘下呼吸的聲音。

喬氏從紀王府做客回來,在側門正遇上段氏和夏爾釧,也正好從段家回來。喬氏下了馬車,正被丫鬟婆子們伺候著上轎,段氏連忙下車,疾步過去服侍,夏爾釧亦步亦趨低頭跟在段氏後面,心裏在打鼓,生怕喬氏找她麻煩。

夏爾釧太自以為是了,喬氏重頭到尾都沒有給夏爾釧一個眼神,扶了段氏的手,在軟橋上坐好,隻對段氏道:「行了,我這裏有人服侍,瞧你,鞋都濕了。」

「太太,我……」

喬氏幾十年積威!

段氏腳上穿的是一雙軟底鞋,馬車上穿的,剛才看見婆婆急著過來就沒有換鞋。今日她未稟過喬氏就把兩位小姑帶出去,是於理不合,所以才這麼殷勤,想早一步和喬氏說上話。

「我今日乏得很,想必你今日也乏得很。晚後就免了你過來請安了。起轎!」喬氏溫和的對段氏說著,怎麼聽怎麼像個好婆婆。留下段氏不是滋味,攙扶著另上軟轎,留下夏爾釧,更加惶恐不安。

女人到了喬氏這個年紀,大半得靠兒子。嫡長子的折戟,已經動搖了喬氏在夏家的地位,不然,段氏也不敢沒有稟過她,就帶著夏爾釧夏語澹出門了。但是,誰讓夏譯自己不爭氣,今天這個日子,要甩段氏及段家的臉。兒子不爭氣,喬氏也只能認了,並不和段氏計較。

喬氏只是在心裡冷笑著,回到了嘉熙院,還沒有換過衣裳,卸掉妝容,夏文衍就等不及過來。

喬氏不急不慢的做著事,夏文衍也不敢催她,好不容易等喬氏整理完了,夏文衍迫不及待的發脾氣道:「爾凝在外頭幹了好事!」

喬氏在夏家的地位,只是輕輕動搖了一下,嫁入夏家快三十年,早已經根深蒂固了。段氏那頭還沒有到段家,喬氏在紀王府已經知道段氏帶著兩個庶女出去了,在從紀王府回來的路上,也聽完了她在段家乾的好事。

「她乾的事好與不好,和我有什麼相乾,她又不是我肚子裏出來的。」喬氏淡淡的道。

夏文衍最氣她這一副,庶女和她沒有關係的口氣,她是正妻,那他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也該是她的孩子。若不是她嫉妒容不下阮氏,阮氏何必躲在外面;若不是她嫌夏語澹礙眼,夏語澹何必在和慶府住著;若不是喬家把她要了去,又不好好養她,一個侯門小姐,由著她在市井裏混,今日怎麼會被馮家說三道四,還有這個脾氣,怎麼長成了這樣一個,潑婦一樣的脾氣。以上種種,夏文衍都化成了一句:「她叫著你母親,既然當年留下了她,好好教導她,難道不是你的責任?」

喬氏冷笑出聲道:「不敢當這份責任,我連自己生的孩子都教導不過來,哪兒有空,去教導阮氏那個賤人生的。」

隨著夏譯的頹廢,喬氏與夏文衍不知爭吵了幾次。養不教,父之過。夏文衍一直在指責喬氏把夏譯教壞了,教的眼高手低,教的沒有擔當以致現在一蹶不振,現在喬氏正好用這個理由堵回去。

夏語澹壞了夏家的好事,夏文衍想要喬氏出頭扮黑臉。喬氏不是不會扮黑臉,夏語澹壞掉的所謂好事,只是夏家包括夏文衍段氏在內的部分人以為的好事,和她有什麼關係!

喬氏平生,最恨以色事人,勾引爺們兒的女人。自己處在這個位置,經過這些事情,從來沒有想過,要讓膝下的女兒們乾這個事情,再去給別人添堵,甚至,喬氏為此還反對夏爾彤進宮,至於反對夏爾釧和夏語澹,那是她們不配!

鍾氏,奴婢,阮氏,奴婢還不如的賤貨,她們生的賤種,也配得到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喬氏就沒有想過,把她們送到高門大戶做妾,享受榮華富貴去。

庶女,不得嫡母上心,沒有親兄弟扶持,放養著在侯門裏長大的庶女,沒有門第相配的人家願意娶她們。

她們活在侯府時,喬氏從來沒有在物質上虧待過她們。一個大丫鬟,四個小丫鬟,打掃粗使的,十幾個人伺候著一個,還有廚房每個月的分例,每一年的綾羅綢緞和金銀首飾,所有她們享受著的東西,換成銀錢以千兩計,尊貴的,還真以為自己有多麼尊貴似的。

庶女出嫁,夏家規矩公中出三千兩。這三千裡不是甩給她們現銀,是用三千兩置辦嫁妝,傢具器皿,首飾擺件,真講究起來,三千兩也置辦不起多少東西,這就是她們離開夏家最後能帶走的東西了。正常情況下,她們帶著這點東西,只能嫁一個窮舉人窮秀才和爆發的小商戶罷了。三千兩只是她們一個人在夏家三年的開銷,將來確是她們餘生的全部。

富貴日子過習慣了,突然窮了下來,才最痛苦。可是怨得了誰,她們只是賤人生的賤種,在侯府的日子,已經對得住她們身上流淌的,一半夏家的血。

夏爾釧預見了她將來會一落千丈的生活,所以,一直在蹦躂,滿府裡,奉承這個,奉承那個,就差給段氏當丫鬟使喚了。夏爾釧打的什麼主意,喬氏自然明白,由著她像跳樑小醜一樣的跳上跳下,看個熱鬧而已。

喬氏平生,第二恨,夏家的人指責她狠毒,她是又狠又毒,夏家的人就如表面那般的溫良嗎?喬氏自認,為了夏家,自己是操碎了心,誰看見了這顆操碎的心?夏家的人才是又狠又毒,還蠢!

所以,喬氏就要看著,幾個庶女在夏家這口染缸裡,能長成什麼樣?夏爾釧確實已經長得又狠又毒還蠢,可笑她自己一點也不知道,她這樣的,就是自貶給人家做妾,都沒有人會接手。喬氏了解興濟伯府的人,做妾首先要有一張臉,夏爾釧的那張臉,還配不上她想要的榮華富貴,在興濟伯做妾還要家世,段家自個應該能明白,夏爾釧沒那個分量。

什麼種長什麼東西。就那些貪慕虛榮,愛攀高枝的賤人生的賤種,也該和她們一樣才對,從哪裏出了錯誤,阮氏那個賤貨生的,比夏爾釧倒還強了一些?

喬氏一生富貴,她心裏對財富和地位的認知,自然和夏語澹有些許不一樣。因此,至今還沒有從夏語澹身上,看見她想要看到的痛苦。

喬氏平靜的看著夏文衍負氣而去。

除了晨昏定省,庶女該給嫡母遵守的規矩,就是病得起不來床了也得拖起來,這之外,喬氏從來不見兩個庶女。

這是喬氏那顆高傲的心,對夏語澹厭惡的一種姿態,是夏語澹不見寵於嫡母的證明,但也確實呀,讓夏語澹省心不少,省了許多兩看相厭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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