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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清》第一五六章 天亡我也
寶鋆離開大鳳翔衚衕的時候,已是亥正三刻了。

送走寶鋆,心力交瘁地折騰了一整天,饒是恭王身子骨兒打熬得好,倦意也上來了,正待安寢,門下來報:睿親王來拜。

恭王大愕:這都什麼時辰了?今兒是怎麼回事?早上是這樣,晚上又是這樣,還給不給人睡覺了?

轉念一想:會不會跟「那件事情」有關?

悚然而驚,困意立即無影無蹤了。

無論如何,睿王此時來訪,必有大事,不能不見。

恭王一邊吩咐將睿王延請至樂道堂的書房,一邊叫了門房進來,問道:「同睿親王一塊兒過來的,還有什麼人嗎?」

門房說道:「回王爺,還有宗人府左司的理事官長秀。」

睿王這個宗人府的宗令,居然連屬官都帶來了,則此行的事體,必定是和宗室大有關聯!

再仔細一想,睿王是正藍旗的,屬左翼宗室,這長秀和睿王同族,做的也是主管左翼宗室的左司的理事官——這個左翼宗室,除了正藍旗,還有鑲黃、正白、鑲白三旗,嗯,奕誴……奕誴是鑲白旗的,也屬左翼宗室!

鑲白旗是下五旗,惇王宣宗親子,原來當然不是鑲白旗的,但老惇王綿愷是鑲白旗的,奕誴過繼給了綿愷之後,旗籍就自然轉到了鑲白旗。

恭王心中不祥的預感更重了。

在這兒,獅子補充一句:八旗以鑲黃、正白、鑲白、正藍四旗居左。封稱左翼;以正黃、正紅、鑲紅、鑲藍四旗居右,封稱右翼。

恭王正在轉著念頭,門房又說道:「還有一位,就是今兒一大早,同文大人、瑞中堂、阿總鎮三位,一塊兒過來的那個年輕人。」

陳亦誠也來了?!

「那件事情」,關卓凡的手,也插了進來?!

恭王心中大震。他已經有了九成把握:睿王這次來訪,就是為了「那件事情」——難道,就這半天光景,老五又做了什麼荒唐舉動,不合被人抓到了痛腳?

恭王不寒而慄:對方只怕早已布下羅網陷阱,就等著這邊的人往坑裏跳呢!

這邊的一舉一動,只怕都在對方的掌握之中!

「他」怎麼能夠如此神通廣大?

恭王的心沉甸甸的。渾身充滿了無力感。

同時。他暗自慶幸:幸好叫寶鋆擬了那道密折!

大鳳翔衚衕密邇紫禁城,眼下這個光景,寶鋆應該已經到了禁宮,說不定密折已經遞進了內奏事處。如果老五真的做了密折上說的事情,跌進了人家挖好的坑裏邊,無論如何,「東邊的」是先看到了寶鋆的密折,睿王才上奏相關事體。自己先走了這一步,接下來就不至於太過被動了。

進了樂道堂的院子,在滴水簷下侍候的僕人,看見了前引的燈籠,便扯著嗓子喊了一聲:「恭親王到!」

喊完了,上前打起門簾。

書房裏面的三個人,趕緊出門,偏著身子站定了。睿王在前,長秀和陳亦誠在後。皆垂手肅立。

待恭王走上台階,睿王搶上一步。請下安去,同時聲若洪鐘地說道:「六叔好!」

睿王、恭王都是親王。爵位是一樣的,睿王的年紀比恭王還大著老大一節,但論起輩分,睿王卻比恭王小了一輩,旗人最重禮節,宗室親貴尤甚,所以,睿王是拿「家禮」來對恭王的。

恭王趕忙上前,雙手將他攙了起來,說道:「你上了年紀的人,就別給我來這一套了,我歲數輕,你這不是折我嘛!」

睿王「呵呵」一笑,說道:「禮不可廢!嗯,聽六叔的口氣,是不是覺得我老不中用了,這腰彎下去就直起不來啦?放心,我身子骨兒硬朗著呢!不比你們年輕人差多少!」

這是睿王一貫的口吻,但此時說出來,似乎另有深意,恭王笑了一笑,沒有答話。

長秀和陳亦誠兩個,先後上前請安。

長秀比睿王還小了一輩,私下底和恭王見面,如果想親熱一點,可以叫恭王「六爺爺」。但他一個沒有爵位的閑散宗室,和恭王的距離太遠,年紀比恭王還大著兩三歲,這麼叫,恭王多半會皺眉頭;再者說了,現在他是以宗人府屬官的身份隨侍睿王,旁邊還站著個陳亦誠——這個場合,也算不得「私底下」。

於是,長秀老老實實地,「給王爺請安」。

最後輪到陳亦誠。請過了安,起身之後,恭王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亦誠,咱們又見面了。」

進了書房,分賓主落座,恭王叫長秀、陳玉成兩個,「也坐下來吧」。

睿王說道:「我府裡出了件稀罕事兒,只怕……會在宗室裏邊,這個……有所牽連。嗯,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辦,隻好大晚上的,過來打攪六叔,討個主意。」

恭王心中大大一跳,眉毛微微一挑,卻用平靜的口吻說道:「你是宗人府宗令,如果事關宗室,當然是由你來主持,我可不能亂插什麼話。」

睿王「格格」一笑,說道:「只怕……牽連太大!我一個人,肯定是做不了主的——六叔,說句得罪你的話,只怕咱們倆加在一塊兒,還是做不了主!嗯,這個事,必定是要請旨的,我是想——嘿嘿,我一個人分量不夠,想拉上六叔一塊兒上這個摺子,這個,扯六叔的大旗,做我的虎皮!」

睿王是隻老狐狸,平日說話,看似豪邁,其實外方內圓,滑的很,不肯輕易得罪人的。但今日說這番話,臉上帶著笑意,嘴裏卻有激越憤懣的味道,話裡話外都帶著骨頭,甚至隱隱然有挾製、壓迫恭王之意,這是怎麼回事?

恭王心中愈生警惕,說道:「到底是什麼事情?你就說吧!該我出面的,我也不能一味躲在後邊。」

睿王點點頭,說道:「好,有六叔這句話,我心裏就踏實了!」

喝了口茶,說道:「我府裡有個廚子,叫做敖保,今兒做晚飯的時候……他娘的!」

睿王突然來了這麼一句,恭王猝不及防,很是怔了一怔。睿王不是惇王,雖然「豪邁」,但正兒八經說話的時候,嘴裏從來不帶髒字的,何況眼前坐的是恭王,既是樞府首領、國家親王,又是他的長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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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更短了點兒,晚上還有一更,大約九點鐘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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