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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老爺》第五章
「混帳!」

聽見男人驀地低咒,顧禾良一凜。

循著他的視線側看,大街另一端有團團「紅浪」席捲而來,她定睛再看,竟是永寧城的八大媒婆。她們個個「戰績輝煌」,自有「成名絕技」,又常是一身紅衣珠花,那名氣也是響噹噹。

遊岩秀冷臉再臭三分,漂亮的桃紅嘴都氣歪了。

「剛才來四個,現下八個一起上,不給活路是嗎?」他的忠心護衛小范不見蹤影,怕是被整得不成人形了。

「混帳!」又罵,他收回目光。「……我得走了。」一接觸姑娘沉靜的、細長的眼,他腳步不禁遲滯,明明說要走,怎麼走離一步會這麼困難?

「我要走了。」他語氣略帶重地重申。

「嗯……」顧禾良微微笑,誠摯道:「希望秀爺早日覓得良緣,能順利相到門當戶對、知書達禮的大家千金。」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門當戶對?千金小姐?難道本大爺娶親還得看對方家產足不足量、底子夠不夠厚嗎?你這樣說未免太汙辱人!我爺爺當年一手建立『太川行』,從無到有,他老人家也是從貧民窟、窮人巷裏硬闖出來,啃過草根、喝過雨水,吃苦當作吃補的,我跟在他身邊多年,學了那麼多,受的磨難也多,關關難過關關過,難道見識還會如此膚淺嗎?你給我說清楚,大爺我——混帳!」那波「紅浪」已然逼近,逼得太近,非逃不可了。

「我跟你還沒完!」

惡狠狠地撂下話後,他瞪她一眼,終於轉身奔入巷內。

顧禾良怔怔地立在原處,被他剛剛暴起的長篇大論弄得有些頭暈。

見到媒婆們一舉殺到,她才想起遊家老太爺幫長孫托媒之事,這事早傳得街知巷聞,人家談起,她就聽,當作城裏的一樁趣聞,反正事不關己,聽聽就算了,卻沒料想會和事件的主角說上話。

她祝福他的那些話,絕對誠心,並無他意,怎麼他好像不太領情?

我跟你還沒完!

唉,這位私底下很孩子氣的遊大爺,都要成親了,再不收斂些,會把自個兒的夫人嚇著的……或者,老天能發發善心,允給他一個能包容他、甚至喜愛上他的孩子氣的夫人。

老天保佑……

保佑他……

「禾良,外頭冷,快進來啊!」

爹在喚她了。「好。」

她咽下堵在喉間的無形硬塊,心口綳得微痛,該是有些什麼,但深思無用。

深深呼息,她拋開那模模糊糊的心緒,笑著轉身,小跑穿過街心……

彎彎曲曲如迷境的巷內,錦袍大爺對自己當真佩服得緊,雖然他先前迷了路,然第二次踏進來,已漸漸掌握認路的要領。

就說嘛,這種小事如何難得倒他?他誰啊?他可是「太川行」吃人不吐骨頭、笑比不笑可怕的秀爺!

此時雪花漸濃,他全身卻怪異發燙,渾不覺冷。

為何會這樣,他也不甚清楚,只是腳步越放越慢,越來越緩,然後乾脆停住,他垂首看著抱在臂彎裡的小竹籃。

四下無人,此刻不動口,更待何時?

揭開竹蓋子,白糖糕這麼美,沾滿糖霜的茶果這麼誘人,他鼻翼歙動,左胸也跟著鼓動,長指抓起便往嘴裏塞。

咦?這滋味……有有有,他嘗過!

甜糕入口即化,糖霜融出甘味,帶香的甜,爽而不膩,連無齒小娃都能靠一嘴涎,舔掉一大塊。

好好吃,好美味,他有一整籃子,全是他的、全都是他的呢!唔……是說,籃子會不會太小了些,怎麼只有一層?真是的,他是大男人,食量大如牛是天經地義的事,送這一小層哪夠他塞牙縫?可惡,等會兒再回頭找碴去……

無法剋製,他狼吞虎咽地塞完所有小食,邊吃邊掉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他不傷心,卻是感動過頭,淚水如清泉湧出,險些連鼻涕都要流下。嗚……好感動……嗚嗚……不得了的感動……嗚嗚嗚……怎會這麼感動……嗚嗚嗚嗚……不好!

背後有人!

耳朵一豎,察覺到聲響,他淚水凝在冰頰上,身後已傳來聲音——

「哎呀秀爺~~我的好大爺,大冷天躲來這兒,您可教老身好找啊!」

不知是八大媒婆裡的哪一位,總之鼻子夠靈,硬是給逮到了。

混、混帳!他滿嘴甜糕還塞得兩頰鼓鼓的!

眉間糾結,他背對來人使勁兒猛吞,吞吞吞,吞得臉紅脖子粗,額角浮出青筋,俊美五官揪成包子似的,好不容易終於把食物全咽進肚腹裡。

媒婆呵呵笑,人尚未走近,濃厚脂粉味兒已飄來。

「秀爺,原來您中意『春粟米鋪』顧大爹家的閨女兒!唉,禾良姑娘和您在大街上的事兒,咱可都探得一清二楚。」

「我中意她?」

錦袖以隨意之姿拭過面頰,把該擦的全擦乾淨。

遊岩秀長身徐轉,對住一身俗麗的媒婆。

此際,他俊面冷酷得可比寒雪,瞳底的凌厲半斂半現,笑哼:「奇了,我中意誰,自己怎不知,還得由你來說?」

媒婆不自覺抖了下,紅艷艷的嘴略僵,硬擠出話。「這種事……傳得原本就快啊!您不遮不掩、當街握她小手,她羞得想掙都掙不開,最後,您還給她兩枚金光閃閃、銳氣千條的寶石當作定情物,她心裏過意不去,好生躊躇,仍回送您一籃子甜糕……事情都到這分上,還說您沒意思嗎?」

……謠言果然可怕。

遊岩秀柳眉一沉,皮笑肉不笑,慢條斯理道:「既然我對顧家閨女一見鍾情,非卿不娶,也就用不著八大媒婆再為我操勞奔波,托媒的事就免了吧。」

「嗄?!這、這這……那可使不得啊!」

「我說使得就使得。」

「使不得、使不得——」誇張地胡揮紅巾子,她老臉急得皺起,厚厚脂粉脫落了好幾層。「秀爺,看上禾良姑娘的主兒,可不單您一位啊!」

怔了怔,他杏眼微眯。「什麼意思?」

「秀爺不知嗎?禾良姑娘的娘親原本在『廣豐號』穆家底下做事,是穆夫人的陪嫁丫環,據說主僕兩人情同姊妹,後來禾良的娘到了嫁人的年紀,親事還是由穆夫人作主的,雖嫁出穆家,到底沒離開永寧城,主僕二人相見也容易,因此穆家與顧家是有些淵源的……」

「廣豐號」穆家嗎?

真刺耳。

遊岩秀俊顏罩霜,淡問:「你說誰也看上顧禾良了?」

媒婆繼續加油添醋道:「可能是上一輩的有那麼一層關係在,禾良的娘雖沒了,穆家偶爾仍會派人去『春粟米鋪』關照一番,後來不知怎地,近來穆家大少爺變得常往米鋪裡走動,跟禾良有說有笑,似乎是有那麼一點意思……」拍拍胸脯喘口氣。

「秀爺啊,人家穆家大少先瞧上的,和禾良也漸漸走近,走得也挺順的,您就別摻和進去了。永寧城裏的好姑娘多的是,即便挑不到您中意的,盡可往別地方再找。遊老太爺既然開口要托媒,沒把您終身大事辦成,老身死不瞑目啊!」

媒婆呼天搶地演得慘烈,遊岩秀卻一臉無動於衷,彷彿窮極無聊。

天曉得,他兩排美牙都快咬碎了!

喉頭堵得難受啊,讓他強烈懷疑根本沒把白糖糕吞進肚裏,而是全部卡在咽喉,吐不出、吞不下的,噎得他險些斷氣。

他要真斷氣,也得拖著「廣豐號」的穆大當墊背!

腦中閃過女子白凈臉容、素寧的模樣,她有一雙聰慧的眸子和溫暖的淺笑,而他嘴裏,尚留著米香與糖霜的好味道……很好,既然是姓穆的想要的,他就非奪不可!看誰狠!

滿腔的不是滋味真不知打哪兒來,他沒多思量,隻明白這一「戰」極為重要,如何都得贏。

無論如何,他都得搶到那姑娘!

「春粟米鋪」自開店以來,未曾一口氣擠進這麼多人。

先是有前來買米、買糕的老主顧,這些人驚見媒婆喜孜孜上門,後頭還遣人送進一箱箱、一盒盒用大紅紙包得喜氣洋洋的禮品,堆得米鋪裡都快沒地方站,跟著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傳得街坊鄰居、過路百姓全好奇地挨過來看熱鬧,擠得小小鋪子水泄不通。

米鋪前頭鬧著事,後頭也靜不到哪兒去,一早就有木匠工頭領著一批體格粗壯的工人,說是受人所託,接了「春粟米鋪」的活兒,在短短幾天內得把鋪子內外修整得漂漂亮亮。

顧大爹請他們別動工,想把眼前莫名其妙的狀況釐清再說,工頭卻好生為難,因為一半工資已先入袋,得完工才好去領剩餘的一半,而付錢的是大爺,大爺要他們做,哪能說停便停?

顧禾良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得從家裏「逃」出來。

不得不逃,她再慢上半著,那些老主顧、街坊鄰居們肯定會隨著媒婆衝進後院,困住她、圍堵她,非要她給個明確答覆不可。

事發突然,轟得她措手不及,以她定靜性子做出這種「棄家而逃」的舉措,實在不可思議,但又有誰在毫無預警下被如此大陣仗提親,引來諸般關切之後,依舊能平常心以對?

提親啊……

她從未想過,「太川行」託人說媒,會說到她家裏來。

她從未想過,聽到遊家來說媒,她整個人會頭重腳輕宛如飄浮,腦子裏像是一片空白,又像擠滿無數思緒,卻怎麼也抓不牢一縷想法。驚愕是絕對有的,羞赧也是有的,但她歡喜嗎?抑或感到懊惱?氣憤?

從未想過的事,今天可發生不少……

逃出來該避到哪裏去,一時間心裏也沒個準,從後門溜出後,她就一個人在彎彎曲曲的巷內兜轉,幸得今兒個沒下雪,冬陽還在近午時分小露了臉。

她該是相同路線繞了三圈左右,腳步不停,垂頸欲繼續再走,一面高大肉牆驟然間擋在前頭。

她愕然止步,抬起眸子。

唉,他、他這是幹什麼呢?

男人正利用自己頎長身形的優勢對她施壓,上身刻意傾近。

她下意識微微後仰,他再傾近。

她再後仰,他探她底線似地又一次傾近,這一次,她不動了,眸底驚愕回穩,心跳持續加劇中,但已能坦坦然迎視他的精目。

「你住在這裏,原來也會迷路嗎?」遊岩秀挑眉勾唇,心情似乎很好,英俊面龐浸在冬陽裡,美得發光。

「……我識得路。」美色當前,顧禾良看得都快忘記眨眼,得好努力才能持平嗓音。「這兒巷子雖九彎十八拐,我早摸熟了,矇著眼都能走出去。」

「那你幹麼在裏頭繞圈圈?大冷天的在巷內胡晃,有什麼好逛?」

「我在想事情……」略頓,她突然頓悟般揚睫。「您、您一直跟著我?」

遊岩秀挺直身軀,兩頰暗紅,表情很賴皮。

「跟著你不行嗎?我就想你能逃哪裏去?你溜出永寧城,我就追出永寧城;你躲到天涯海角,我就追到天涯海角。再說,你躲什麼躲?我讓你覺得沒臉見鄉親父親嗎?還有,你別您啊您的直喊,我二十有八,你剛滿雙十,咱倆怎麼都算同輩,你別想把我喊老。」

顧禾良聽得兩耳都燙了,心想他怎曉得她的年紀?後又想,他都請媒人上門了,肯定探得她不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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