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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合花 下》第九章
樊香實渾身一震,腦中記憶一波波拉回。

她低喘了聲,已被鬆開綁束的小手緊張地抓攏敞開的前襟,慢上許久才曉得要掩住胸前春光。

她身子往後蹭,撐坐起來,退退退,再退退退,直到背部抵著榻內牆壁。

陸芳遠並未出手製止,僅沉靜看著她逃開,眼中的光點忽幽忽明。

待坐定,樊香實便自食惡果了。

適才她一下子動得太急,此時隻覺頭量目眩,難受極了。

她擰眉抿唇強忍,有股氣在五臟六腑內翻攪,攪得她腦袋瓜不禁歪向一邊,像太過沉重而頸子無法負擔重量,隻好任其滑落似的。

她頭一歪,身子也跟著歪倒,有人及時托住她。

男人不知何時上榻了,扶著她的身子,讓她沉重的腦袋瓜枕著他的腿,如同以往她替他按揉額穴那般,他的手輕扶她的額,另一手壓著她的天靈,下一刻,徐緩而充沛的暖氣由天靈穴進入,穩下她心神。

「不是說怎樣都要求活,只要有活命機會,無論如何不放棄,你一直這麼想的,不是嗎?」他嗓聲低幽。「所以,別再做那樣的事。」他指尖帶暖,拂過她腫高的額傷。

樊香實掩著睫,聽著他的話,心口一陣顫慄。

此時回想,實不知為何會如此激狂,他逼她,真將她逼得無路可逃了嗎?

但他現下何嘗不是在逼她?只不過換了另一種法子,硬碰硬行不通,他就想以柔克剛……然,對她而言,他的溫柔更具危險啊……

「阿實……」他忽地低喚,徐徐問:「聽到了嗎?」

樊香實心想,她大可不必理應他,她應該狠一點,拿他當陌生人對待。

但是……只能說她體內「奴性」難除,聽到那聲「阿實」從他嘴中喚出,她仍抿著唇瓣,然鼻中已細細哼了聲當作回應。

他似笑了,手從她額上、頭頂撤下,五指為梳,理著她微髦的髮絲。

「若是往後我逼急你了,你盡可報復在我身上,可以打我、捶我、掐我、咬我、啃我……所有你能想到的招數,我都樂意奉陪。」

樊香實再次陷進「此公子非彼公子」的困惑中。

她氣息稍濃,想從他膝上挪開頭,長發卻被壓住。

內心氣惱,她依然閉眸,偏過臉不肯看他,卻道:「身為北冥『松濤居』的公子,既與中原『武林盟』交好,就應該行正道,出手要光明磊落……」內頰與唇上受傷,一說話,免不了碰觸傷口,她眉間微蹙忍著痛,慢慢又擠出話。「……你怎能偷偷使毒?這樣跟『五毒教』有何分別?」

然而,她沒等到回應。

男人梳理她長發的指仍有一下、沒一下慵懶動著。

到底是她沉不住氣,她轉正臉容掀睫瞧他,恰是望進他熠熠生輝的瞳底,似乎她願意質問他、指責他,比什麼都好,比遠遠從他身邊逃開、視他為陌生客要好上百倍、千倍、萬倍。

樊香實心頭莫名一燙,本能欲再撇開臉,秀顎已被扣住,他的手勁輕柔,姿態卻是不容違拗。

「『撚花堂』眾人圍攻我一個,她們就夠正派、夠光明磊落嗎?她們得慶幸,我使的僅是迷毒,中毒者昏迷兩個時辰後自會轉醒。」他一頓,深深看她。「再者,我行事本就偷偷摸摸,光明磊落是裝給別人看的,你難道不知?」

他話中似帶自嘲,樊香實益發看不透他。

話說回來,她哪來本事看透他?

眸底不爭氣地發熱,既轉不開頭,隻好來個眼不見為凈,可是她剛閉韶眸子,他的指同時挲上她的唇瓣,惹得她不得不再次瞠目瞪人,而眸底儘是戒備,身子亦隨之繃緊。

他沒有更進一步侵略,只是眉字間略沉,低聲問:「為什麼不告而別就離開『松濤居』?」

「不行嗎?」她口氣逃釁,一顆心暗暗跳得飛急,畢竟從未用這樣「大不敬」的語氣對他說話。

他不把她的虛張聲勢放在眼裡,隻道:「你跟著你的小牛哥走,曾想過跟他在一起嗎?」不等她答話,他瞳心晦暗不明,沉靜又說:「可惜晚了。我暗中跟了他幾日,見他與一名嬌美姑娘有說有笑,態度親匿,你想指望他來成全你,怕是不成。」

樊香實自然知曉,那美姑娘不是巧兒還能有誰?小牛哥走到哪兒,巧兒總跟著,長輩也都慣著她、由她去,況且雙方都談婚事了,小倆口黏得更緊。

只是被他這樣揪出來說,她滿嘴不是滋味。

「我的事又乾小牛哥什麼事?我的事也、也不子你的事……」她咬牙,呼息略急,好半晌才勉強穩下,幽幽道:「為何不能離開北冥?你說過,我並未賣身給『松濤居』,我若想走,誰都不能攔。」

「倘若我不讓你走呢?」他淡淡問,簡單的字句卻透出乖戾。

「你不能攔我!」

「我偏就要呢?」

「你、你不能攔我,沒有這種道理!」說到最後竟一陣氣虛。

「是嗎?」

樊香實一驚,臉色白了白。

她雙手揪著衣襟,衣襟底下,他適才替她抹上的藥膏仍滲香泛涼,他的手勁、他叮嚀的語氣、他注視那疤痕時的眼神,在在都如此溫柔……他為何要這樣待她?大費周章追她來此,對她既蠻橫又懷柔情,為什麼?

她當真不懂啊……

亂雲橫渡、亂雲橫渡……那些如絲如絮、如綿如雲的隱晦情緒,如此紊亂,又蠻行在他眼底,盤據不去。

「……你就不能……不能饒了我嗎?」這疲憊求饒的聲音是她的嗎?

聞言,陸芳遠沉默不語,優美的唇抿得發直。

淚水一時間湧出,浸潤樊香實的眸子,她忽而扯唇笑,那樣的笑,像似被自己的淚嚇到,有些手足無措,於是只能笑了,嘲笑自己也掩飾不安,那模樣竟格外惹人心痛。

「為什麼非得這樣不可?你讓我走,這樣不好嗎?」

她吸吸鼻子,試著跟他進理。

「能服侍你的人多的是,小肆、小伍他們手腳伶利,腦子好使,你隨便挑都能挑個比我好、比我盡責……如果是因為……因為我這具身子……」霞過雙腮,她表情靦腆且嘲弄,仍笑著,倔氣地抬手抹掉眼淚。

「如果是為了我這身子,比我嬌、比我美的姑娘多了去,如果你願意,想要什麼樣的姑娘不成?我有什麼好?我長得僅是周正,根本不美,你非得把我扯在身邊幹什麼?」她小心翼翼潤著傷唇,努力調息,努力把欲說的話盡情道出。

「……我知道,小姐當年離家,你心裡一直很傷,可是她過得挺好,不是嗎?那個封無涯待她是真心誠意的,那樣就好,不是嗎?你……你當真喜愛小姐,心上有她,見她開心快活了,不管她跟誰在一塊兒、身處何處,她快活,你也該快活,不該是這樣嗎?」

一下子說太多話,她閉閉眸壓下似要再起的暈眩,深吸口氣,費勁將滯悶的胸房充得飽飽的,再徐慢吐出。

「公子啊……」

她忽而輕喚,那聲「公子」讓陸芳遠凝住似的心神陡然一震。

這是自他們重逢後,她首次開口喚他公子,近乎以往討好親匿的語調,不再是毫無乾係的陌路人。

原來啊原來,竟是這麼渴望聽到她口中吐出那個稱謂。

他定定然看她,拇指揩去她眼角清淚,讓她幽喃般的聲音靜靜滑進耳中——

「公子其實不再需要阿實了。」

思緒略頓,他一會兒才聽懂她所說的,斜長利落的雙眉微糾。

樊香實抿唇,臉蛋慘白中透虛紅,淡淡彎了嘴角。

「那年公子和我之所以在一塊兒,一是我真心願意,真心想要,另一原因是,公子那時難,過需要有人陪著,而那個人最好是完全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當時你身邊這樣的人就我一個,我想要你,你也就順了我……可是現在的你已經無事了,只要公子願意看清……看清小姐她過得很好,所以你該替她歡喜,心裡不難過,也就無事了,你已不需要我在身邊陪伴……」

所以好心一點,饒過她吧,可以嗎?

她倦極般合掩雙睫。

四周寧靜。

男子無語。

這讓她心神稍稍一弛,模糊暗想,他也許正思索她的話,考慮她所說的。他會放過她的,如果他能想通的話。

突然間,她上身被樓住,抱起,貼近一副精實寬闊的胸膛。

男人的心跳近在咫尺,僅隔著胸骨血肉,每一聲皆清晰叩進她耳裡,那心音便如他的嗓聲,慢吞吞帶著讓人著惱的悠然。

「阿實,你說對了一些事,卻說錯了好多事。其中錯得最離譜、最急需更正的是,你說我心上有菱歌……」略頓,他的唇湊得更近,氣息吹拂她的嫩耳。

她的身子不禁輕顫,感覺他將她抱得更緊。

「阿實,我心上沒有她。本以為有,後來才明白,我根本誰都不愛。」

一個吻,落在她細柔的鬢角。

「所以,我心中從來就無誰。你可聽明白了?」

沉緩溫柔的語調,說著無情的話語,樊香實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心上無誰。

也就是說……他心上無她。

雖是早已瞭然之事,親耳聽他說出,胸中仍會緊縮到痛。

她動了動,欲離開他的懷抱,他卻將她摟得略緊些,緩緩又道:「我在你身上養著那些心頭血,養了長長的八年,原以為一輩子派不上用場,但封無涯卻把菱歌送回『松濤居』……與其說養心頭血是為了菱歌,還不如說是為我自己。阿實,我就是這麼自私自利,凡事皆想合自己意思,什麼道貌岸然、皮裡陽秋之句,說的就是我這種人。」

她螓首不安分地挪抬,他大堂輕按著,不讓她妄動。

他低笑了聲,繼而道:「所以我對你下手,那是我養了許久的東西,拿它來醫治菱歌僅為實現多年前的預謀,長年來的心血得到回報,有了一個答案。阿實,我內心該有多歡快,你能猜得到嗎?」

樊香實不再扭動、挪蹭了,她挨著他溫熱的身軀,用力、用力吸取他身上的氣息。

她的心在一次次磨礪中變得堅強,既柔軟卻也堅強。許多時候,事情真相的確醜陋無比,但她可以去記住那個待她很好的公子,記住曾有的心動和慾念,那些很真,半點不假,她內心清楚。

「公子願意說這些話,不再騙我、瞞我……這樣很好……」喉頭堵堵的,她略吃力才把話說出。

陸芳遠又低笑一聲。「好。從此不再騙你、瞞你,那你跟我走,回『松濤居』。」

這次他沒有阻止她抬頭。

樊香實帶傷的臉容惶惑不安,眸光閃爍不定,突然間意會到,他們說了那麼多話,她仍未問出他非要她回「松濤居」的意圖究竟為何?

他還是笑,眼中如盪開漣漪的湖心。

她明知道這男人可能又想使「美男讓」引誘她,但知道歸知道,她一時間竟挪不開眼,氣息變濃。

「阿實,你說,如果一個自私無情如我的人,有朝一日動了情,心裡住進一個人,將會如何?」

她無法答話,不明白他欲探知什麼,可是卻莫名其妙口乾舌燥,只能怔怔望著他,怔怔地聽他再道——

「如果是我,我想,倘是心裡那個人不喜愛我,我必會使盡辦法讓她無我不可。若是她逃了,開心跟著別人一起過日子,那我仍會使盡辦法要她回心轉意。如果我放手,她是快活了,我卻暗自孤傷,這樣是不行的……阿實,你說我這種人惡不惡?」

她張口,無語,頰面的虛紅濃實了些,真是由血肉裡透出。

陸芳遠面龐沉靜,語氣亦靜。「是了,我算不算惡人對你而言沒多大差別,你說的,我心好,你喜歡,我心惡,你也是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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