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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信未晚》第十六章
胡荼靡抿唇不語,一陣久久的沉寂,就像是她再也不會開口對他說話,最後,她輕笑了聲,柔軟地啟唇。

「其實,自始至終,我就不曾愛過你。」她以最甜美的表情,說著最違心的話語。

「你說謊!」他不信地低吼。

「我是不是說謊,你會比我更清楚嗎?」她無畏地直視著他盛怒的眸光,臉上的神情淡然得就像一池再也興不起波濤的湖水,「我承認一開始,我用盡一切努力想讓你愛上我,想讓你對我有感情,但那只是因為我想讓你可以牢牢記住我們之間的約定,讓你年年記住我的生辰,伴我一起度過,好讓九泉之下的娘親可以安心,因為她希望我未來的相公至少可以為我做到這件事,你聽見了嗎?其實,我所做的一切努力,根本不是因為我愛你。」

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說得緩慢又淡然,彷彿怕他會沒聽清楚,她定定地看著他瞇細銳眸,在那一瞬間,她從他的眼底看見了深痛惡絕。

烏天耀的心口確實像是火燒似的,她的話令他簡直無法忍受,他憤怒卻也心痛,卻想到她剛才昏迷不醒時的虛弱模樣,他大掌握拳,將心口怒張的火氣給按捺了下來。

「你以為我聽到你這麼說,就會自動離開嗎?不,我要孩子,我要照顧孩子,從今以後,我想來就來,你無法阻止我,因為我要照顧孩子。」

似乎想要她見識到他的決心,烏天耀從那天之後,就天天準時到小屋替她提水劈柴,總趕在她之前就替菜園澆好水,而飯菜則是交代給郝嬸打點,一切都備得妥妥噹噹,生怕她有一絲不測。

但是胡荼靡卻不領情,她不用他提來的水,不燒他劈好的柴火,最後她再告訴郝嬸,要是她真的讓烏天耀給收買了,以後就不必再踏進小屋半步。

烏天耀提著最後一桶水進門,再差這一桶就能滿缸,但他才走進灶房,就見到胡荼靡正用水瓢將缸裡的水往窗外舀。

「你這是在做什麼?」他飛快地上前握住她的手,阻止她的行為。

胡荼靡回眸看著他,滿不在乎地聳肩輕笑道:「如你親眼所見,我在把缸裡的水舀起來倒掉。」

「為什麼要倒掉?」他不敢置信地叫道:「這些都是剛從井裏打出來的水,難道你嫌它們不幹凈嗎?」

「不,我知道這些都是乾淨的水,但因為是你親手從井裏打出來的,所以我不要。」

「難不成你想要把我打出來的水都舀掉,然後親自再去打一缸水?」

「是。」

「你簡直不可理喻!」他低吼了聲,恨不得掐斷她纖細的頸子。

「對,我是不可理喻,但是,最不可理喻的應該是硬要留在別人的地方,無論如何都請不走的那個人吧!」

「無論你再說更難聽的話,我都不會放在心裏,我不會走,因為我要照顧自己的親骨肉,所以我做的一切都不是為了你,是為了孩子。」他取走她手裏的水瓢,丟回水缸裡,挑眉瞅著她迎視的美眸,「你不必往自己臉上貼金,這水是為孩子準備的,不是為你。」

胡荼靡定定地瞅著他閃爍著怒火的森嚴臉龐,好半晌沒吭一聲,最後別開眸,掙扎地要抽回纖腕,「放手,你握疼我了。」

「只要你答應以後挑水的事情就交代給我,我就放手。」

「烏天耀,為什麼你就不能夠讓我得個清靜呢?」她沒好氣地低嚷,回頭看著他,看見他的眼神如鐵石般堅定不容抵抗,「好,你想做就做吧!反正你是孩子的爹親,是我不能夠更改的事實。」

「柴火也要讓我劈。」

「你不要太得寸進尺了!」她瞇細眸子,氣惱地瞪著他。

「你最好把話說清楚,是誰太得寸進尺,我這麼做是要幫忙,別忘了你現在懷有身孕,把這些粗活交給我才是明智的選擇。」

「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孩子,是不?」

「是。」他昂起下頷,神情得意。

「好,我明白了,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吧!我阻止不了你,但是如果你以為這麼做,最後我就會答應把孩子還給你,那就大錯特錯了。」說完,她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沒心思再與他爭執。

烏天耀一個人獨自站在灶房裏,將最後一桶水倒進缸中,他神情苦澀地撇了撇唇,看見逐漸平靜的水面映出了自己的表情,出現在水面上的那張臉容,窩囊得讓他自己覺得可笑。

雖說是小夫妻之間的家務事,但是天爺畢竟是他們的主子,哪有主子在小屋裏做牛做馬,而他們兩個手下待在大屋裏吃香又喝辣呢?

「天爺,你就先歇會兒,這種活兒就讓我們來做。」楊長祜笑咪咪地取過主子手裏的斧頭,而白彥虎則是半推著他往一旁的椅子坐下。

一直堅持親力親為的烏天耀瞪著他們兩人,直到楊長祜又補了一句,「天爺放心,我們的手腳很快,在夫人回來之前就會完全,她不會知道是我們兩人幫天爺做這些活兒。」

「嗯。」烏天耀悶吭了聲。

其實,他哪裏是喜歡做這些差事,要不是為了不讓她太過勞累,他壓根兒就不想做這些活兒,想他烏天耀從小到大,哪裏做過這些粗賤的工作!

就在這時,胡荼靡柔軟卻又冰冷的嗓音從小院門口傳來,她走到柴堆旁邊,眸光冷淡地看著烏天耀,「為什麼柴火是楊叔在劈呢?是你說為了孩子,我才讓你劈柴,可是這會兒竟是楊叔在劈,怎麼?難不成我肚裏的孩子是楊叔的嗎?還是你終於感到煩膩,不想再做好人了?」

「當然不是,斧頭拿來!」烏天耀低咒了聲,大手搶回斧頭,認命地抄起一根木頭擱在木墩上,落斧一劈,力道之大幾乎把墩座也劈成兩半。

站在一旁的胡荼靡被他出其不意的狠勁給嚇了一跳,纖肩瑟縮了下,但臉上卻沒表示,知道他分明是故意耍狠,藉以發泄心裏的不滿。

她揚起美眸瞰了他一眼,看見他也不甘示弱地回覷著她,似乎半點都不以為自己有任何做錯的地方。

「夫人,你別怪天爺,是我們這些手下閑不住,畢竟你和天爺是主子,哪有主子在忙,我們這些手下在一旁納涼的道理呢?」

「如果他想在這裏當主子,還是趁早死心回烏家堡吧!」她的眸光淡定,柔軟的嗓音沒有半絲起伏。

「該趁早死心的人是你,要是沒能把你……把孩子帶回烏家堡,我絕對不會離開這個破房子!」

「那就希望天爺不會覺得待在這個破房子裏,委屈了自己尊貴的身分。」

「多謝你的提醒,我大人有大量,不會放在心上。」烏天耀揚起一抹冷笑,一點也不甘示弱。

在一旁看著他們唇槍舌劍,你來我往,楊長祜和白彥虎兩人看了心驚不已,他們飛快一人一邊站到胡荼靡身邊。

「夫人,你知道我們現在住在柳家的大屋吧?反正天爺在這裏幹活兒,你就過去咱們那裏坐坐,我們泡杯茶閑話家常,聊聊心事。」

說完,還不等她點頭,他們一人一邊半推半請地將她帶走。

烏天耀簡直火大地瞪著他們的背影,沒好氣地冷哼了兩聲,聊心事?他們兩人跟她聊什麼心事?該跟她聊心事的人應該是他才對吧!

茶的香氣隨著熱煙,裊裊地飄上,胡荼靡吸了口氣,嗅著手上杯中的茶水香氣,低斂的眸光凝視著澄澈的茶湯,神情一如以往的平靜恬淡。

「夫人,你就不要太跟天爺計較,我們相信在他的心裏也是自知理虧,只是沒明白說出口而已,要不,他也不會甘願與你留在這個小屋裏,為你做牛做馬,任你嘲罵都不為所動了!」楊長祜苦口婆心地勸說。

一向都只是被拿來當墊背的白彥虎也忍不住開口,雖然早就知道主子囂張跋扈,但是見到他這段時日的委屈,當手下的看了也心疼。

「是呀!是呀!夫人,你要知道男人都是嘴硬的,明明就是愛在心裏,就是沒辦法開口,再說,咱們天爺就小就是個天之驕子,既聰明又霸氣,從來沒人能給他嘗過委屈呢!夫人你可是頭一個!」說著,白彥虎咧開大大的笑容,朝她豎起了大拇指。

「不過也不怪夫人記恨,一切都是咱們天爺罪有應得,想那天你要離開的時候,他還說就讓你走,要走的人,他絕對不挽留,還說什麼以後你就算想回來,也要低聲下氣求他才行,說得可絕情了,所以,夫人,咱們說歸說,你千萬不要太輕易就原諒天爺,好好給他下馬威,這樣以後他就不敢再隨便對你撂狠話,知道嗎?可是你千萬不要跟他說這是楊叔教你的,否則我一定會被他這位爺給狠狠剝掉一層皮。」

「既然你知道自己說這種話會被我給狠狠剝掉一層皮,那就最好連一個字都別輕易出口,因為我絕對不會輕易饒過你!」烏天耀沉冷得像寒冰似的嗓音出現在他們身後。

「天天天天……天爺?!」

楊長祜雙眸圓瞪,轉身之際,一手飛快地捉住就要逃開的白彥虎,要確保如果自己落得死無全屍的下場,至少還會有一個倒霉鬼當墊背。

而胡荼靡一見到他,站起身就要離開,似乎不願意與他多待片刻。

「你要去哪裏?!」他揚聲喊住她,上前握住她纖細的手腕,一雙銳利的眸子牢牢地盯住她白凈的容顏,「難道你不想替楊叔說情嗎?他因你而獲罪,難道你就真的鐵石心腸,看他被我處罰嗎?」

「你要罰他,那是你的自由,也是你們烏家堡的家務事,與我無關。」胡荼靡感到他握住她手腕的大掌就像焊鐵般又熱又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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